身后传来响动,他转头一看,是白日里那男子,他身上的白色麻布衣裳布满泥点,已经没有了早前的模样。
只是那一双眸子亮的吓人,他弯身过来,躲开睡得横七竖八的人,灵巧如同一只猫儿,略略向亭长行礼,“听闻大人叹气,可是为遇雨失期之事。”
“确为此事,公等将失期,失期者死,堇律森严,恐将命不久矣。”说罢又是叹了一口气。
听完他的话,来人并不作声。
亭长问到:“你有办法?”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道:“请问阁下姓名?”
“在下裴湛,早年家父曾带湛于此带游历,有一山间小路可达余阳西郊,可省一半路程。”他又顿了顿,“只是……”
“只是什么?”亭长焦急问到,眉头皱成了川字。
“只是山路崎岖,险峻异常。”亭长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容我好好想想。”
裴湛又转身回去,在一处角落中蜷缩,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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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见语翻过那一页,手记余下的皆是空白。
再抬头,高铁的轮廓正在渐渐消失,有金色的火焰慢慢吞噬这她周围的景象,场景变换。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荒草地。她没有看见人。
却被一声呼吸所惊。
那呼吸声,沉重而有力,带着历经百年沧桑的从容,虽然缓慢却令人无法忽视。一呼一吸之间,大地随之微微颤抖。
一呼,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扬起漫天黄沙,一吸,风消声止,便是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岁月静好;一呼,便是血流成河,累累白骨,一吸,又是大雪茫茫,万籁同寂;一呼,刀光剑影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吸,敦亲和睦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这一声声呼吸,承载着一座城百年的记忆,百年的风霜雨雪,百年的主人更替。
呼吸渐微,日头也渐渐西去,这座城要睡了。
“城门将闭——”守城的士兵大喝到。
楼见语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
城阙巍巍,将天地隔开,是二者之间唯一的距离。城墙绵延不尽,望着,令人心生怯意。这座城,拥有山的巍峨,却比山更肃杀,拥有帝王的霸气,却比帝王多了历史的厚重。
沉甸甸的堇砖成就了这巨大的城阙,累累白骨奠基了庞大的城墙。
这便是余阳城了。
一无路引,二无户籍,她知道,自己想要入城是难于登天,就在她犹豫踌躇之际。
她手中的手记隐隐发烫,她匆忙打开一看,上面竟然又出现了几行字:
大雨失期,失期将死,湛进言,引众人行山路,经月余,抵余阳,栖于西郊荒庙。
也就是说这附近有一个荒庙,她所寻找的裴湛,将在大约一个月后来到这里,在那所荒庙落脚。
那岂不是,既有了夜晚暂住的地方,还有了裴湛的消息。
虽然从入城的百姓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是,那荒庙离此处还有十几里路程,放在现在,也就是开车十几分钟的事,可是,楼见语只能走过去。
即刻动身,夜半才到。
一路上,又困又累又饿。
这荒庙十分不小,但仅有一个大殿,殿里供着一个泥塑的神仙,但因为年久失修,在月色照拂下,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隐约见泥塑前放着一张长方形的供桌,桌上还有一点供品,几块饼和一点野果。
楼见语饿极,她对着泥塑拜了拜,道了声对不起,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供品,狼吞虎咽。
吃饱后,也顾不得许多,竟然就在门口,月色下睡着了。
“娘,神仙!”第二日,她是被一声稚嫩的童声吵醒的,小孩子带着探究和好奇,与刚睡醒的楼见语大眼瞪小眼。
两人对视半饷,还是小孩子率先败下阵来,问到:“你是庙里的神仙吗?”
“不是,”楼见语答道。
小孩子目光有些狐疑,不信她,“娘说,神仙身上都带着光哩!仙女都很好看。你长得很好看!”
楼见语不禁闻言失笑,她昨晚睡在了门口,没有着凉已是万幸,那光,大概是晨间的日光照在了身上,让小孩子以为自己是个神仙了。
楼见语揉揉自己酸胀的腿,慢慢站起身。
转头向那孩子的母亲解释,她对上了一张蜡黄布满褶皱的脸,是受尽风霜蹉跎,生活重压的人,那孩子的母亲带着渴求的目光望向她,如果说自己不是神灵,恐怕眼前的女人是不信的。
女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她的衣摆,“你先……你先松手,我不会跑的。”楼见语安抚到。
那女人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神女救救我家姜嫱。”望着那满眼的希冀,楼见语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先起来,”将那女人扶起来,那女人似是咬定了她就是神女,继续一个人自顾自说着,“神女定然是嫌弃我们的供品不好,”,女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就是,就是,这样简陋的供品,实在是太委屈神女了。神女定然是觉得我们诚意不够,才不愿救我家姜嫱。”说罢竟是又扑通一声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