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士的伤自陨星落时便痊愈,他大彻大悟,自以为看到了真理,却在几年后又一次被卷入因信称义的争端之中,又一次因为执著于对错,而忽略了人。”
“而虎,小镇上发生的一切消弭了它对尘世的野心,让它愿意在之后一百年成为神明的坐骑,又在神明离去后自顾自在世上赎罪,帮助自轻自贱的人,孰不知自己早已身处剧变的漩涡。”
“铃铛——从子宫里就是个悲剧。它越想挣扎,越想向神明展现它对世界的认识,就越深陷在命运的泥潭里。”
“所以,最后;”诗人总结:“每个人都是生之巨轮的一员,都满以为自己可以逃脱,却都在其中,越陷越深。”
“这小说真怪!”窸窸窣窣的评论在座位之间交换着,不时有三两句的发言冒出来,而诗人——这位西方文学系的挂名教授便一一给予解答。有一个问题是:“那么诗人呢?诗人怎么样了?”
诗人感怀的情绪适时出现,他先想到——他曾目睹神明在月亮上创设了一个洞天。
那时的神明,灭掉了东方的界阻,又除去了西方的魔头,踏足于世界的规则之上,如走过一粒尘埃。但祂却轻飘飘地往上走,踩着月练,踩着光华,甚至踩着虚空。那时的诗人被眼前展现着的宏大神迹亮花了眼,头晕晕地跟着往上走,神明不管,大概是因为见证可以是一件好事。
他就看着祂在月亮上画上一个大圆,月宫和桂树就次第发生,神力如根系一般向下延伸,有些化作金乌,有些化作玉兔,在肉眼的视域中消散了。
然后,在白玉京的中央,人间的心声随着神力源源不断地传递上来:
那是乱哄哄的一些声音,有些在笑着说这山水真美,有些在担忧荒年的收成和做不完的徭役;有些愤怒于几个下人冒犯了他的权威,还有些如颠似狂说着噫好我中了。神明默默地叹气。诗人看到祂的神力化作金乌,扑棱棱地往人间去了。
“清风明月,何必无情。”祂喟叹着说:“就算真有一天苦难将会重现,我也希望它能少一些,再少一些……在那之前。”
祂对上海魔时,肃穆到平静。如今在月亮上,虽然软了一些,但诗人就是莫名地……感到了一种孤独。
一种只在祂身上存在,无人能纾解、也无人能体会的孤独。
鬼使神差地,他忽然下了决定,他说:“我能跟着您吗?我还想见证更多更多有关您的事!”
——这话突兀,谁都明白。神明是自洽的一个圆,谁都不忍打破祂的和谐与恰当。诗人早想到祂会拒绝,但神明却叹了一口气。
“我行走过许许多多个世界,见到过无数个咏史的诗人。他们有人木讷而善于思辨,有人沉迷于哲理的厚度无法自拔;有的致力于用命运锻造自己,把自身打造成一部史书。”祂轻轻地说,诗人忽然又觉得神明能够亲近了,之前的遥不可及仿佛一层幻影。神明说:“朋友,我不是因为预见了命运而拒绝你。你有你的道路,也有你的因果与追求。但我——我在东方之国,会永远给你留一扇小门。”
——人生的际遇是多么奇特呀!一晃千年,他竟成了小门的常客,在东方的大学做起老师来了。
诗人默默回答,却因为这是终究无法对外人道的故事,只神秘地,微笑了一下。
——神明终于回来了。这次,可要好好地叙旧哇。
……
而在现代,虎终于完成了它的诉说,与诗人所言没什么区别。中岛敦慢慢吐出一口气,他还有许多疑问、许多感想亟待诉说。可背后忽然响起国木田气急又故意压抑声音的喊声:
“敦!你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