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先生不愿意做这个任务,他说“那些人被笨蛋诱导了我可不是”;太宰更是接到消息的前一天就没了踪影,后来他们开始谈论人间失格能否消除神力,国木田和社长为此超用力地鞠躬,只想证明他们想多了。所以这件事情竟被主交到了拥有“虎”的他的手中,他就只好天天和神明的照片——看杂志的、看歌剧的、喝咖啡的、买玉石的——干瞪眼。太宰不在,芥川不在,这段时间,他只有他的老虎了。
——“那个男人死去时,抱着你拯救横滨的新闻报道。”
——“你是月下兽,你有容身之所。”
敦想,没有老虎,他就真的要如院长所说,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院长和虎,是构成他人生的两个必要物件。前者在他心里如影随形,后者在物理上如影随形。他曾如此努力地想要摆脱他们的影响,但后来他放弃了。人总要允许自己放弃一些东西才能活在这世上。
可这虎从他接到神明照片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他身边,默默旁观,回不到他的身体里去。他发现那里都找不到太宰时它在一旁看着,乱步先生扔下一堆事情去神奈川出差时它在一旁看着,他因为任务而焦头烂额时它在一旁看着。他被看得歇斯底里,被看得神经衰弱,不顾旁人眼光地朝虎大吼大叫,虎却从来不曾放过他。
可现在虎动了。
它宽大的掌拍过窗沿,从五楼的侦探社一跃而下。它敏捷地在人群中穿梭,身体快成了一道闪电,肉眼观察不清。它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向哪里找去,行进的路线是如此简单,旁人却追赶不上。
国木田独步朝窗户下撕心裂肺地叫道:“敦——!”
中岛敦毫无所觉,他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在数百米之外,追着老虎。他的呓语症还没有痊愈,但直到他完全没多想就随老虎飞奔的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他是不能没有虎的。
他的畏惧野心恶念,所有让他成为他而不是社会关系框死的人的东西,都离不开“虎”。
——但虎是可以离开他的。
它怎么能、怎么可以?!
他继续追着虎飞奔,身体化为虎躯,指掌变得大而锋利,脸颊生出绒毛,像虎一样四肢着地奔跑。然后他明白了,虎在追求一个东西,如夸父逐日那样,而他在追寻“虎”。
“‘虎’会带着你找到书。”
某一时刻,菲茨杰拉德的话语忽然如身在面前般清晰:
“你是tiger beetle,是异能力者的路标。”
虎在一个地方停下,它蓄力,直直地扑到面前人的怀里,又被那个人轻易地抱起来。然后徘徊在天边的一朵云散开,那个人抬起头,秾丽面容先小半到半个,再到全部地,被照亮了。
中岛敦的大脑,也随着这张桃花面的展开,彻底地停止了运作。
这些天,他的同事都在谈论祂,他的工作离不开祂。许多人用防备、恐惧又兴奋的态度讲起祂,因为祂的事,太宰先生失去了踪迹,乱步先生远遁外地。
如今这个神却慢慢抚摸着虎的脖颈,吐出的话却带着叹息:
“倏忽百年,你也变了啊,‘虎’。”
在无人发现的地方,祂后脑的发饰忽然调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