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冷凝,周身仿若一瞬降下霜雪,能将人冻死。
这次不用敏锐,再迟钝的人都能觉出危险。
崔黛归嘴角翕动,却不敢贸然回话。
“黛姐姐!”
关边月悄悄捏紧崔黛归手心,“顾大人偏帮崔大姑娘,护她如护自己夫人!难道不许黛姐姐说说气话?!”
“黛姐姐在府中被主母嫡姐欺压,在外头还要忍郡主公主的刻意刁难,如今好不容易扳回一城,且还是崔御鸾自食恶果,顾大人却一句话免去她过错,如何不叫人生怒?”
“若我是黛姐姐,也伤心!”
关边月一气说完,扭头却见崔黛归目瞪口呆。
当真、当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崔黛归深受震撼。
也大为感动。
她睁着一双梨花带雨的杏眼,几乎忍不住要将关边月狠狠亲一口。
只是,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她在吃醋一般?
吃崔御鸾的醋?
......大可不必。
“先生,是我错了......”
她垂下头,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先生莫气,我总归......”
“总归万事都听先生的。”
最后那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听在顾晏耳中,却觉这姑娘已是委屈地不能自抑。
他的目光落在她发上,那枚如意云纹的金簪也是旧年泥金所制?
那一枚蜻蜓步摇,不该丢。
许久之后,轻叹一声,“是我的错。”
这话极轻,轻的崔黛归以为是幻听。
既然顾晏松口,她索性不再纠结,只回去等着陆徽之的消息。
可第二日,阖宫里砸下一个大消息。
嘉帝的旨意下来,是黄德忠亲自去往西暖阁宣的旨。
甚至等不到太后亲蚕结束。
圣旨是给崔黛归的,却并非赐婚六皇子,而是册为公主。
太后金口玉言,亲自找到嘉帝,要认崔黛归做义女。
封做义成公主,择日行册封礼。
崔黛归接到时,人都是懵的。
她本意借关边月之力,以八字不合游说嘉帝,再托张清然从旁劝说。
想来嘉帝如今道法愈精,也不看重六皇子,当是容易松口。
可今日这圣旨——
即便圣旨上点名是因为“信比金石、慧补神桑”,崔黛归也不大信。
太后绝无可能平白赏她个公主之位。
而黄德忠临走之前瞥过来的那一眼,更是叫她心惊。
仿佛......仿佛在看御花园中一朵即将凋谢的花?
他甚至在迈出门槛时,特地出言嘱咐,“前番众位姑娘的画像皆已收入宫中。殿下生得美,若哪日有空,不妨再叫顾舍人作一副画。”
“纵有朱颜辞镜,但画像之上......总不会美人迟暮的。”
崔黛归坐在床边思索良久,直到张乐容来叫,才匆匆赶往先蚕坛。
一进去,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崔黛归身上。
安陆侯府两个姑娘,大姑娘本是侯府嫡女又才冠上京,不想一遭生母被废,倒同庶妹一般无二了。
而今日,圣旨降下,侯府之中只怕要改天换地了。
这目光如有实质,崔御鸾心中略微不快,面上却无波无澜。
公主又如何,她会成为二皇子妃,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崔黛归面上更无喜色。
许是前一日闹得太过,今日倒格外顺利。
拿了桑叶喂蚕时,圆滚滚的蚕宝宝极为配合,看它们吃的模样,连崔黛归都觉着那桑叶甚是美味。
饿了。
一日忙碌,等到晚膳时分,陆徽之那边终于传来好消息。
伤口只是轻轻裂开,并无大碍。
人已经被陆大人接回府了。
崔黛归心中终于落下大石。
太后早早离席,她想着多见关边月一面,便安坐席间,时不时吃一口糕点。
正觉口干提了酒盏入口,皇贵妃的宫人来寻了。
“义成公主,元邦勉被判秋后处斩,为脱罪今日在狱中指认,侯爷他......”
崔黛归听完猛地站起。
父亲下狱了!
那宫女知她急切,匆匆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可崔黛归却扭头一把抓住崔御鸾。
“父亲有难,阿姐同我一起去!”
宫女目光一闪,却也未说什么,只简短地将崔溢之事再讲了一遍。
崔御鸾一听,面色大变。
想也不想抬脚同宫女一块出门。
一路疾行,穿过前面议政的宣徽殿,往后去就能到皇贵妃的承乾宫。
宫女在前带路,崔黛归埋头走着,这短短一路,心中已思索数回。
若元邦勉当真是为戴罪立功,何以先前不想着戴罪立功?
即便他指望元氏,可元氏已于前几日下堂,早已不是安陆侯夫人。
非要等到死刑落下,才攀咬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