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黛归一双眼睛紧紧凝视着顾晏,“说罢,你提陆徽之做什么?”
顾晏微微蹙眉。
这话怎么听着,倒像他是学生,她是先生?
不过他也只是一瞬便松了眉头,左右环顾一圈,却也没见到能坐的地方,于是转头来,预备就这么站着同她说。
岂料这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重又蹲在地上,伸手去抚弄那母猫了。
顾晏只好喊她一声,却只得到个头也不回的“有话快放。”
顾晏:“......”
他只得同样蹲下来,却是没想好要怎样铺垫一下。
毕竟他同她曾经是退过婚约的,又一心爱慕自己,话说得不好,容易引人误会。
心里想着,手上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随意捡了一根稻草逗猫。
母猫不耐这跟草在眼前晃来晃去,索性一个无影爪,将那草撕个细碎。
顾晏:“......”
旁边的崔黛归早没了耐心,“顾大人不妨快些说,我可还要赶回去画山水图呢!”
顾晏:“..........”
既然她如此噎人,那他也不必周全脸面了,径直道:“你嫁不嫁陆徽之?”
“?”
“?!!!”
一句话惊得崔黛归咣当一下站起身,“你乱说什么!”
果然。
顾晏一看她这反应,就知她误会了,摇头解释道:“并非是要将你扫地出门。你我退婚已成旧事,莫要介怀,更不要放在心上从此钻了牛角尖。”
“......你在说什么啊?”崔黛归无语极了,“我没放在心上啊。”
顾晏愈发觉得她言不由衷,劝道:“我是死胡同,陆徽之却不是。你若觉着他好,我便同他——”
崔黛归怒声打断他,“怎么着?一个二个都当我是没人要的?上赶着来羞辱我?”
她气得声音发颤,“我崔黛归虽不堪,好歹一颗真心值几分钱!我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容不得你们践踏——”
“我的婚事不用你管!”她指着面前这个男子,“你顾晏又是谁?这样居高临下贬低我,你自个儿又高尚多少?算计来算计去,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你眼里算什么?人命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顾晏脸上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
他抿紧了唇,面色微微发白,抬头仰视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崔黛归。
心头的怒意如火般涨上来,引得他一阵咳嗽,脸色于是又变成不正常的红。
崔黛归话出口就后悔了,见到他如此模样,更是想起他还是个染了风寒的病人。
可出口的话再难收回。
她只好重新蹲下来,从怀中掏出帕子递过去。
顾晏却是捂着唇低低咳着,不看一眼她的帕子。
崔黛归的心中一时便有千百个针在扎着,难受极了。
“抱歉。”她垂下头,口吻丧气极了,“你骂回来罢。”
“骂回来?”顾晏止住喉间的痒意,深吸口气道,“崔黛归,你口不择言骂完了,却还要我也骂一遍人?”
“那你......”崔黛归也不知该怎样,“那你想怎样?银子,还缺银子不?我借你。”
顾晏本已经平息下来,一听这话又是一阵气血上涌。
怒极了他反而笑道:“崔黛归,你的真心值钱,我的就不值钱了?”
“那你想怎么样!”崔黛归脑袋烦闷得紧,干脆破罐子破摔,“我确实说得过分......歉也道了,你若不满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况且,她说的本就是实话!
“罢了。”顾晏挥挥手,挽住袖子站了起来,“你的脾性如此,我也非今日知晓。你既不想——”
“什么脾性?”崔黛归一听心头火起,先前在家中陈嬷嬷的那句嘀咕又在耳边回响,“我什么脾性?你把话说清楚!”
她可不是前世比不得那郗姑娘,今生还是比不得么!
顾晏简直开了一回眼。
他忍不住蹙起了眉,挽住衣袖的手掌也是捏得死紧,看着眼前这个下一刻就能提到砍了他的姑娘,他竟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头隐隐有怒气在振动,可他竟奇迹般地感到平静。
或许,这一刻的她,才是他早就设想过的?
边关苦寒之民,哪里能日日风花雪月抚琴吟诗?
他忽而一阵心安。
这张牙舞爪的生动模样,实在太多年没见到过了。
不管是会稽还是上京,大夏的子民们,总是那么“知书达理”,尤其是繁华之地的权贵上等人。
曾经他和他的家人们不是就心生向往?
后来才知,知书达理有什么用,不如嬉笑怒骂的粗狂蛮民。
顾晏不由笑了起来,这笑意起初微淡,慢慢却是延至眼角眉梢,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愉悦,倒把对面的崔黛归看得一惊。
“你......你没事吧?”崔黛归感觉自己背后有些冷。
顾晏摇头,轻声道:“今日对错难辨,既然你道了歉,那我也道个歉,如此就算扯平了。”
“等等——”崔黛归睁大了眼睛,“你要道歉?不是,你在道歉?”
顾晏点头。
崔黛归提着心便倏地放下,斜瞟他一眼,嘟囔道:“哪有人是这样道歉的。”
顾晏却是听到了,他问:“那该如何道歉?”
“哄人啊,夸人啊,说些好听的啊,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