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陆氏独子,承累世之泽,亦荷全族之望,岂能耽溺于儿女小情?你陆徽之生来便肩负家族重任,应当责尽于己,劳心焦思!倘有半点松懈都是对不起祖宗先辈!”
“婚姻联两姓之好,你祖父早已替你看好佳妇。”陆昭远叹了口气,“那家姑娘幼承庭训,掌家理事样样出挑,性情才能皆能胜任宗妇,你见了她必会喜欢。这就起来罢,明日还要入宫。”
陆徽之沉默不语。
半晌过后,他低低笑了声,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父亲,我不想违逆长辈,更不愿违背本心,您且上家法罢。”
陆夫人听到他的话,哭着扑到他身上喊道:“子德!子德!你就低个头罢!”
陆昭远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并未见他再开口。
他脸色绷得铁青,终于下定决心拂袖而去。
片刻后,陆府祠堂外的院子里,响起一声一声的闷响。
陆徽之伏在长长的木板上,任凭板子落在身上,他咬紧了牙关,心中一片安宁。
翌日,崔黛归照常去了端礼殿。
然而今日本该是为谢韫画像,却不知为何顾晏先叫了自己的名字。
其余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私下底挤眉弄眼。
放假归家后,大家都听闻了顾晏如今在民间的民声,战后饿殍遍地,他却还要怂恿官府停粮,哄抬粮价,简直比那大奸大恶之徒还令人不齿。
虽心中鄙夷,却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没人敢惹他。
崔黛归在顾晏的对面坐好,却见他迟迟不动笔。
“要不......谢姑娘先画?”
她被顾晏瞧得如坐针毡,不明白自己又是哪儿惹了他。
“不必。”
顾晏终于收回目光,他今日依旧一身五品文官的红袍,虽则皇帝赐紫,他却并不常穿。
然而绣白鹇的浅绯色官袍衬托之下,他的气色却并不多好,往日面如冠玉的脸上似带了丝苍白的病气,眼下有些发黑,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叫人一看便知昨夜并未睡好,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他手中不疾不徐地动了起来,然而提笔对着宣纸时,一滴墨正好落下。
雪白的宣纸瞬间多了个黑点。
顾晏眉头微皱,重又换了张纸,然而心中却愈发烦闷。
再次提笔时,那宣纸虽澄净如雪,然而他又觉墨汁调得淡了些。
如此换了两三回,却总是不合心意。
直教立于一旁的高画师惴惴不安,怀疑自己身为画师,这研磨的手艺是否有所衰退。
崔黛归坐在那儿跟坐牢似的,她索性起身来,亲自看看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不妨脚下踩到一张纸。
低头看去,却似乎是顾晏前两日画的一幅画。
她飞速瞟一眼顾晏,见他正立在桌前研磨,并未看到。
她当即庆幸着收了脚退回去。
“崔姑娘,你踩到画了。”
一道略显冷淡的声音响起。
顾晏注视着她,“上回罚的画作,画好了么?”
崔黛归心中立刻揪了起来,“画作、画......不是说好了三天的么?”
这太阳还没下山呢!况且她这么忙,哪有时间画啊......
“去取来。”
崔黛归干脆伸头一刀,“学生愚钝,先生的画作意蕴高远,学生实在画不来!”
“去取来。”
顾晏神色未变,依然直直注视着她。
取来就取来!
崔黛归梗着脖子出去了。
不妨将将出门还未走出宫门,却被后面出来的顾晏叫住。
“不是要去取画么?”
崔黛归不情愿地转身,“学生又是哪儿做错了?先生不妨直说!”
顾晏却只是走到她身前,目光不动声色在她身上扫视一圈后,问:“......你是否自愿?”
什么自愿不自愿的?不是你让我去取的画么!
崔黛归心中的白眼都要翻上了天,“学生自愿、非常自愿。”
顾晏眸色一沉。
他背在身后交叠的双手瞬间收紧,片刻后又缓缓松开。
说话的语气忽而云淡风轻起来,“既然自愿,你想要何等名分?昭仪?嫔位?”
“什么昭仪?什么嫔妃?”
崔黛归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你是说这个自愿!?”
她简直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是疯啦才会去找那老皇......去找那位!”
“把我崔黛归想成什么人呢!还嫔妃!”她压低了声音,“顾大人,你从哪儿知晓的?莫非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暗算我?”
“......暗算?”
顾晏忽而笑了起来,“是暗算么。”
看他笑得,竟然很愉悦?
崔黛归忍不住瞪他一眼,她被人暗算,也值当他这样说些风凉话么?
“等等。”
顾晏见她要走又急忙叫住,“你今后作何打算?”
“?”
崔黛归回头,皱眉看他。
“此事虽有些麻烦,捂住尚算不难,只是有些伤身体。”顾晏道,“只是若陛下有意,你日后夫君只怕难以招架,需得找个家世显赫,能力出众,人品贵重的,你可有人选?”
“???”
崔黛归心中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她看着顾晏,确定他是认真的,这才顺着他的话好好想了下。
嗯,陆徽之确实家世显赫、能力出众、人品贵重,可这同他有何干系?同老皇帝又有何干系?又为何要伤到身体?
想着想着崔黛归瞳孔一缩,电光火石之间她陡然想到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晏,脸上蓦地发烫。
“你、你你你、你下流!”
她恼怒地跳起来,“下流!竟然臆想那种事!你还有先生的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