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加起来,裴阮都不知道自己能出这么多水。
漆黑的山林里,他不知跑了多久。
衣衫湿黏,汗水涔涔。
泪模糊了双眼,鬓角发丝泅成一缕一缕,胡乱贴着脖颈。
夜盲愈发增加了逃跑的难度,眼前像蒙上一层黑雾,他几乎只凭一腔孤勇在陌生的山林里狂奔。
鞋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一只。细白脚掌沾满草屑夜露,荆棘划出的伤口深深浅浅,糊满血水。
绵密的刺痛一波一波袭来。
“小浪货是不是跑不动了?”粗粝的嗓音割裂夜幕,惊鸟的扑翅声里,三条黑影如附骨之疽,戏弄猎物般不断用言语挑逗着他,“发这么大的水,得哥几个一起帮你才堵得住……”
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可裴阮半点不敢松懈。
他咬紧牙关,再次加快了脚步。
……
六月,正是不年不节的时候。
永安侯叶崇山突然在眠山大肆张罗祭祖。
怀阳叶氏几乎全部到场。其中身份最尊贵的,就是叶崇山的庶弟,旁支出身却权倾朝野的宰辅叶勉。
裴家商贾出身,这等攀附的机会怎能错过?
早先一个月起,裴阮的父亲裴远道就开始出钱出力帮侯府张罗,流水般掏出去三千两银子,这才换了个宰辅跟前露脸的机会。
裴阮是个劣等哥儿,向来不受裴家待见,这等攀附权贵的事,原本与他并不相干。
奈何裴家还有个惯会挑事的假少爷。
“娘,孩儿日后定要嫁与宰辅,此番刚好先见上一见,你就让爹带我去嘛!”
裴允一把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他说得胸有成竹,好似宰辅已是他囊中之物。
美貌妇人经不住他蛮缠。“夫君,不妨带上允儿,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裴允虽是养子,却很得裴母宠爱。
大梁极品哥儿极其稀少,裴家费尽心思寻到这么一个,又当亲子娇养数年,打的就是高嫁联姻的主意。
若是此行真能一举攀上叶勉,那当然再好不过。
裴远道思忖片刻,应允下来。
裴允娇贵,非要带个小厮贴身伺候,于是他又扯起裴母袖子。
“我的小厮犯错才挨了罚,一时下不来床,不如就让阮哥哥同去照顾我两日?反正他是个劣等哥儿,也没什么忌讳。”
裴母向来不耐烦提及裴阮这个亲子,摆摆手就随他去了。
结果,假少爷有备而来。
他艺高人胆大,竟然买通侯府下人,打算直接生米做成熟饭。
带上裴阮,纯纯是为了找个人背锅。
不止要他担上下药勾引宰辅的罪名,还要……彻底毁掉他。
哪知万事俱备,假少爷在厢房半解罗裳,没等来中药的叶勉,却等来一波刺客。一阵兵荒马乱后,裴远道和裴允被抓去审问,裴阮这样的小厮反倒没人顾得上。
喝下裴允递来的凉茶,不消片刻,他的身子就重了起来,头也晕晕乎乎。腹下仿佛落入一颗火种,有燎原之势。
一组巡守轻易就注意到他。
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将他拖到暗处,猥琐银邪的脸上泛着油光,心肝儿、可人儿乱叫了一通,上下其手哄着他脱衣服张腿。
张你爷爷的腿。
趁着几人为争先后大打出手,裴阮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就跑。
“哈……哈……”
胸腔鼓噪发疼,心脏好似要跳出喉头。
山道越来越陡,树丛越来越密,身后人影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偏偏这时,又一股热流倾泻而下。
裴阮身形一滞,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那里……shi透了。
巨大的羞耻感轰然在脑中炸开,裴阮一个失神,脚下踩空。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但预想的剧痛没有降临——
迎面是一个陌生的怀抱。
结实的,温暖的,泛着松木的清香。
裴阮慌乱的心猛然落了地。
“发情了还到处跑,胆子倒是不小。”
大梁哥儿有专门的机构教习,发情期尤其会被保护得很好,荒郊野岭孤身一人还被围猎的,实在蹊跷。
男人钳住他手腕,片刻后逸出一丝轻嘲,“呵,合欢散?原来不是发情,是送上门来的……挨操的。”
裴阮迟钝地眨眼,捕捉到今晚第一个高频词。
“发情?”
上辈子他因罕见病从小生活在无菌室,即便药不离口也只活到十八岁,这个直白且羞耻的词只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
“原来不止动物会发情,人也会?”
他自觉涨了奇怪的知识,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问出了口。
男人被他逗笑,箍在后腰的手却倏地收紧。
是黑影追了上来。
“喂,小子,这是我们的猎物。”如兽类争夺交。配的权利,他们品字形将男人围在中间,“侯府抓逃奴,识相的话就把人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