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似锦今天试探着问我,订婚宴那天邀请夏满的话,她会不会来。
可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我的微信好友申请她还没通过。
她会来吧。
我们很久没见了。
——《盛圆圆日记》写于一五年初春。
大概是从踏出校门开始,头顶飘起若有似无的微风细雨,只是当时夏满四人并未察。
直到等在斑马线前的红绿灯旁,雨点的存在感才愈发变强,明玥伸手在脸颊摸了一把,指尖湿漉漉的:“下雨了啊。”
“还真是,”一滴雨很贼地滴进周耀彬眼睛里,眼睛眯起来那样还挺滑稽,“幸亏先把老爷子送过去了。”
原本夏爷爷和明玥他们仨准备定个酒店,亓莉莉盛伟夫妻知道挺过意不去的,索性小朋友们挤挤也能住下,夏爷爷则是去盛爷爷那呆两天,好歹是把这笔钱省下来。
夏满夜晚温度略低,夏满缩了下脖子把拉链拽到头,仰头看天,只是刚扬起脖子,就发现头顶被人伸出手掌遮挡着。
在她眉眼处落下手心的形状,她又往侧后方扭了下脖子,对上黯淡光影下盛垣亓的眼睛。
没什么情绪,瞧着还有点冷。
谁又惹他了?
几乎是万幸,四人在雨骤然变大的前一刻,狼狈钻进玄关。
盛伟亓莉莉开车去送夏爷爷还没回家。
客厅空荡无人,豆大雨滴不嫌疲惫,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
盛垣亓找几条干净毛巾,一人发了一条,轮到夏满,则是贱嗖嗖地搭在她脑袋上。
世界一下黑掉。
扯下毛巾,夏满没好气地在他腿上踢了一脚:“不欠你真的会死。”
盛垣亓好像不疼,擦过头发的毛巾搭在肩膀,敞着腿大咧咧坐在沙发上:“你俩不先去洗澡?”
这话是跟两个女生说的。
淋过雨容易感冒,明玥跟身边夏满对视一眼,挽着她的胳膊,木楼梯伴着拖鞋欢快的啪嗒声,她们两个快速小跑上二层。
周耀彬坐在单人沙发上,毛巾来回来去擦过短得像小毛茬的碎头发,支楞在脑袋上跟刺猬一样,表情略微有些出神。
茶几上有几瓶矿泉水,盛垣亓拿了瓶朝他丢过去,周耀彬下意识接过,不好意思地笑,挺大个的男生瞧着还挺羞涩:“谢了,兄弟。”
“不用跟我客气。”盛垣亓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霎时间寂静无声。
“那什么,开把游戏?”周耀彬举着手机在他面前晃晃。
盛垣亓不可置否,手却很自然摸进兜里,打开同一款游戏。
二楼走廊,夏满和明玥抱着换洗衣服从卧室出来时,远远听着就觉得客厅战况激烈。
北方人大部分都能习惯公共澡堂跟人赤诚相见,更何况她俩从四五岁就在一个澡盆里给对方背上抹泡泡,浴室虽然地方不大,站她们两个瘦小的女生还是绰绰有余,还能节约时间。
空间狭窄,潮热憋闷的水蒸气绕在她们身旁,夏满脸上带着因为闷热而泛起的红晕,手撑在墙壁瓷砖上:“我还没准备蜕皮呢,你也不至于使这么大劲。”
明玥套着澡巾辛勤劳动的手,终于得以暂歇:“还以为你两个月没搓澡肯定脏得不行,我都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了。”
“我半个月会去一趟公共澡堂。”顶喷的水哗啦啦流着,夏满闪过些不自然表情。
巷口拐出去,朝着西走大概两分钟,有家公共浴室。
“我还以为你会找亓阿姨帮你呢。”明玥说。
夏满沉默一会儿,涂着发膜包在头发上:“总麻烦阿姨也不好。”
头顶浴霸灯跟太阳似的,照得人身子发热。
明玥之前教过,发膜要在头发上停留五六分钟,她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夏满被她直白盯着看。
“所以你问了没?”
“什么?”
明玥眯起眼睛:“就是为什么他朋友圈仅对你可见。”
就彼此这个“坦诚”程度,其实不是什么推心置腹的好时候。
这事原本夏满没告诉她,是明玥自己分析出来的。
她多精啊,从周耀彬的只言片语再往前一联想,什么都猜出来了。
“没问,他说不定就只是闲的,而已。”夏满垂眼漫不经心地说。
“……”明玥都想过去看看,她是不刚刚洗澡洗的脑子进了水,“哦,因为闲,所以每天分享生活,还就对你一个人?”
夏满说得还挺不心虚:“因为我够捧场吧,他每条我都点赞。”
明玥本想说你也挺闲的,只是沉默两秒后。
“冲水吧。”
两人洗完澡吹干头发再出去,楼下游戏局还没结束。
夏满明玥懒得去掺合,在楼上喊声要睡了,就钻回房间。
关灯躺在床上,夏满毫无困意地瞪眼盯着天花板,身旁明玥裹着夏凉被翻来翻去,她自岿然不动。
“冷就跟我一块盖厚被子。”夏满终于忍不住跟旁边“泥鳅”说。
这是张小双人床,黑暗中,明玥闻言从床的另一边打个滚,钻进被窝像八爪鱼一样扒在夏满身上。
“……”
可以说吗?后悔让她进来了。
抱着她,明玥倒也老实了,透过门,隐约能听见走廊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还有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寂静深夜的卧室,夏满双眼轻阖着,渐渐泛起睡意。
——小满,你喜欢盛垣亓吗?
她猛地睁开眼,旁边明玥已经平稳安静地睡去,夏满心脏跳得有些不受控,胸腔里少了些空气,她恍惚间有些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这是初三那年,明玥有次没忍住好奇,问她的一句话。
那时候哪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夏满更是直白地说,她只把盛垣亓当好朋友而已。
十五岁的她不懂,那即将十八岁的夏满呢?
她懂了吗?
-
夏满一夜都没能睡好,第二天起床时,人也是恹恹的没精神样。
亓莉莉大早做了丰盛早餐招待他们,只是她吃完饭就跟着去酒店参加彩排去了,亓似锦丈夫池隽是单亲,母亲常年身体也不算好,所以婚礼的事就全都由盛家帮着张罗,但主要负责的还是池隽。
四人吃完饭,就换衣服先去盛爷爷家,夏满想去见见爷爷。
今天还挺忙的,见完两位老人家,他们四个还得去亓似锦家帮忙布置婚房。
夜雨过后,今天的新延焕然一新,温度也随着这场春雨爬了上去。
小巷出口马路旁,估计是因为五一假期的原因,半天都没等到一辆出租车经过。
夏满穿着件灰色半裙、黑色连帽卫衣,明玥还挺有兴致地拿BB霜拍了拍,擦了点有色唇膏,她懒得不行就压了顶棒球帽,抱着胸捂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盛垣亓低头,手指在屏幕上划着,目光偶尔略过少女白净细嫩的双腿:“大早上你不嫌冷?光着两条腿。”
他们出来的时间早,这天气穿长裙还行,她这条露着膝盖的包臀半裙,小风一吹,还有些散不去的凉意。
“还行。”夏满嘴上这么说,其实腿忍不住通过交叠去取暖。
下去亓似锦家还得去试她的花童服,为了换衣服方便她才穿的裙子,谁知道说是今天升温,早晚还是从前那副德行。
盛垣亓站她身后,看着她微微缩起来着的脖子,悄然往旁边一挪,挡住风口吹出来的风。
“……”
夏满感觉身后有人替她挡着,只是最后也没往后瞧。
巷口不好打车,街口还行,很快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他们面前,先遣队员周耀彬在副驾上摇下窗户,示意他们上车。
中间位置最不舒服,夏满推明玥上车后,原本想自己坐中间,身后盛垣亓大步一迈,快她一步。
夏满在原地发了会愣。
“您不去了?”盛垣亓声音悠悠从车厢里钻出来。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出租车缓缓起步,估计因为起得太早,谁都没主动说话,都靠着椅背眯起眼回能量。
“结个婚可真不容易。”副驾周耀彬忽然发表此段感慨。
明玥下意识接茬:“怎么说?”
“亓阿姨盛叔叔一大早就去彩排,接待亲戚了,似锦姐估计更累。”
夏满:“你想得还挺多。”
出租车偶尔经过隧道,明玥透过玻璃能瞧见旁边的少年,身高腿长,挤在中间看起来也不舒服,还得跟两边都保持些距离,太不容易了。
“你以为像是咱们小时候在海边过家家呢,拿个白纱帘戴头上就算结婚了。”她说完,视线有意无意扫过盛垣亓和夏满。
“……”
——“在上帝和各位来宾的见证下,我们见证这对新人,额,什么来着。”
——“步入,步入婚姻殿堂啊!周耀彬你笨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