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葵正了正脸色:“地灵娘娘你瞧我这灰头土脸的,哪里来的逍遥自在。”
地灵端坐到她身边,饱满得像是笋条一般的手指轻轻擦掉她面上的脏污痕迹:“好孩子,卖什么惨呢,有什么求娘娘的就说吧,不怪娘娘打得你疼就行。”
“好娘娘,你怎么舍得打我。”桑葵方才还笑嘻嘻的,听到后半句,脸色立马白下来,嘴角抽动两下。
“是啊,娘娘怎么舍得打你。”温热的手掌摸了摸桑葵的长发,“你可是娘娘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
“……”
“行了,说正事吧,我记得你小时候一被阁主罚了就来我这打地洞,害得我去阁主好一顿解释。”地灵面向桑葵,一双清澈如水的纯粹女人眼就这样正视着桑葵,让她说不出假话。
原本还想遮掩两下的桑葵将这段日子托盘而出。
从花墟,到云隐宗,外面的世界千变万化,问星阁虽预测天下事,却从未入世,听得地灵一楞一楞的。
远处云海随着她讲的故事缓缓流动,如煮沸的汤水般,时而露出不远处宫阙的轮廓。
“我的小葵儿,”地灵水似的眼睛波光粼粼,听到一半便捂住了嘴巴:“你这是受了多大的苦,手都脏成这样了。”
这是刚刚挖你的门挖的,桑葵暗暗想着。
不过她仍旧下意识地靠在地灵胸前,像从前一样,头埋在那一阵熟悉的香气中,温热的触感真实得令人心安。
“你说那藤魉不一定是未来魔皇?”地灵听完后摇了摇头:“我看不一定,魔皇天生爱欺诈他人,他在一切罪恶中生长出来,怎么可能是个好苗子,我的乖乖葵儿,你可别被那一副好皮囊骗了。”
…
……
地灵娘娘,您说的这个人就在你身边啊!
桑葵的身体有些僵硬,她能感受到,原来还毫无生气的鬼火,在她的肌肤处炽热起来,将她心口烫得不安。
地灵却是越想越气,她颇有种养了个好闺女,被街上小乞丐骗走的感觉。
“好了,地灵娘娘,他也没跟过来,我这不是专门来看下。”桑葵垂眸拉着地灵的手:“新一年的魔皇预测应该也快到了?娘娘你只要让我见到阁主,到时候得到新的判词,就知道谁是真魔皇了。”
“傻葵儿,你以为得到新的判词很简单?”地灵娘娘看着她的眼神若有所思:“等你被阁主剥了皮,再求我替你收尸也不迟。”
桑葵薄汗微湿,大概也是一种做贼心虚吧。
从前的她厌恶极了问星阁的繁文缛节,受封为神女后,便急于脱离问星阁,打着剿灭魔皇的名号在外面再未回来过一步。
也是因为一点,她很明确地知道,无论是她那时候回来,还是她这时候回来,都避免不了见到那个人……
明明空气中并不冷,桑葵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好在身上偷藏的鬼火带着微微暖意,桑葵握紧了鬼火所在之处的衣裳,仿佛那样可以让这一点暖意扩大。
地灵虽然话这么说,临了叹了口气,还是领着她趁着夜色往问星阁走。
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无数藏在暗处的生灵便从此窜了出来,个个都试图啃食这深夜难得的活物。地灵娘娘轻轻抬了下眼,那群乌合之众便受惊般跑了回去。
问星阁晚上向来是不点灯的,崇尚着自然的真理,桑葵记得阁主曾说过一句话,大概就是这烛光的光若是太大了,便烧尽了星星,天空便只是一场废墟。
可是这黑暗中建得高大无比的问星阁又有了另外一种意味,像是最原始的猛兽,只看其爪牙便觉得毛骨悚然。
白日的问星阁是仙气缭绕的圣地,可此刻在月光下,那些精雕细琢的纹样都化作了活物般扭曲蠕动的影子,每一只镇守神兽都仿佛在暗处窥视。
雕龙画凤的门应声而开。
地灵娘娘感慨道:“这门还记得你呢,平常我来,它可不一定给我开门。”
桑葵尬笑两下,是因为她从前经常违背宵禁吗?
眼看着地灵就要离去,桑葵连忙拉住她:“地灵娘娘,您要是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被阁主剥皮啊?”
地灵温和地看着她:“傻孩子,谁不知道你是要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这门认你,要是没我便罢了,你走得快阁主或许还没醒,要是我进入了,被这门发现了,到时候灯光大明,你是死也要拖着娘娘我啊。”
桑葵抹了抹汗,心说这能不能装作她在流泪。
她心中是真叫苦不迭,怎么说她此次回来都算是为剿魔事业做出无上贡献,怎么在他们眼里看来自己就是在偷鸡摸狗了?
不过她现在确实像是偷鸡摸狗。
桑葵仔细看了左右四方,确定周边没人后,方才敢小心翼翼地踏上前去,就连那寻常的门槛,也显得格外难跨。
眼看着桑葵进去了,地灵娘娘方才收起了长在背后的眼睛,她幽幽叹了口气,一摸手心,全是一层薄汗。
“傻孩子,当初出去了,如今怎么还敢回来?”
不过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毕竟这问星阁内,比她眼睛多的人,还有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