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仇恨的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讲起?从妮卡的出生?从重男轻女概念的诞生?从结构定型的那一刻?
恨这个字写起来容易,讲出来太难了。
董自珍太开心了,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能比她开心,看到仇人死在她面前,那种沉重郁气在这一刻全然消散。
那些带着屈辱的记忆,闪过的小旅馆或是高档酒店的床铺,那些手掌、那些言语、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目光,在这一刻都泯然于空气之中。
她难以忍受巨大的喜悦,忍不住抱住了何英晓,何英晓还处于一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情况,是的,安吉妮卡的父亲就这样死了,突如其来的死讯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董自珍的声音再次染上哭腔,上一次这样是因为和一位妈妈的争辩,她紧紧地握住何英晓的手,何英晓感受得到她的力道与温度,“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不管是成为一颗庞大阴谋的棋子,又或是通过外力走到高位,在逻辑链有所不通的地方,人们用情感去弥补,用猜测去填补漏洞。
董自珍的脸因为喜悦而哭泣,整张脸皱在一起,露出一种压抑已久的表情,似哭似笑,午夜梦回里鬼的脸似乎都是这样的,承受太多怨气的人都是这样释怀的 。
“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了?”何英晓不知所措地问道,四处张望下给她递上纸巾。
宴会的监控室里,西米娅也为安吉妮卡递上了一张纸巾。
有个男人此时神志不清地侧倒在地,看制服应该是管理艺术楼大厅监控室的保安,安静得像以往的女人。
安吉妮卡极度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很难形容这样的哭,她不似董自珍那般喜不自胜,没有那么豪迈地放声哭泣,有什么枷锁在她身上经年累月的积累,她只能紧握着拳头,看着这一幕。
看着父亲,在自己的安排里一步步走入死亡,是一种什么感受?
妮卡有种得意又绝望的感觉,得意于父亲也算不过她,绝望于父亲对她的肯定微薄如此。
“妮卡,”西米娅像焉掉的花,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场面,她心里隐隐有预感,当妮卡如此迫切地进入监控室,不遗余力地将保安电晕后,她就料到了坏结局,“妮卡……”
她知道这是妮卡做的,妮卡一直都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的,当时为了拿到达索发恐吓纸条的监控录像,她能威逼利诱教学楼的保安。
她想问,这是你做的吗?为什么要这样?
女人杀人,总有一种慈悲在。仿佛是不得不杀,如此凄美,美到应该多死几个男人。这才是真正凄美所在,而不是袒露自己的伤口任由男人嗤笑,那不是美,那是侮辱。如若要有所牺牲,那丑恶死而善美存,这才是美。
妮卡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她知道她做对了,这十八年里,做得最大胆最正确的一件事。
“米娅,我太高兴了。”
妮卡笑着说,泪珠顺着纹路进了她的嘴角,咸咸的,像她第一次吃到的咸布丁。
她接过西米娅的纸巾,随意地擦擦,看到董自珍和阿加莎在拥抱,也回神抱住了西米娅:“太好了…米娅,自由了……”
西米娅听不懂她说话,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安父亲夸妮卡聪慧时,妮卡的神色就很奇怪。西米娅这种阳光之下的牵牛花,是不会懂妮卡这种黄昏出生的孩子。
“他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妈…”妮卡喃喃,一滴泪像母亲生下孩子般艰难,缓缓滑落她的脸,一口气跌到米娅的肩膀。
此时有个人轻轻敲开监控室的门,监控室灯光昏暗,让来人的面目并不明朗。
西米娅听到声音侧头,疑问的思绪顺着嘴唇出口:“田子,你怎么来了?”
妮卡听这话也抬起头,松开了西米娅,做了让一水田子靠近些的手势,尽管那样子像在招一只狗:“是我让她来的。”
“帮我把这些监控录像给处理一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一水田子走近,看见那小小的画面里,董自珍和阿加莎牵着手,像是说着什么话,妮卡继续说,“事成之后,我就给你达索家偷税的证据。”
西米娅睁大眼睛,她们什么时候联盟在一起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自然也不知道,妮卡是怎么样一步步让阿加莎走入这个设定好的结局里。
一水田子脸色晦暗,不知是否是被某人打击到,或是这只是一个监控室里的错觉,总之,她点头了。
妮卡笑了笑,牵着西米娅走出了监控室。
西米娅步子走得踉跄,她的灵魂好像在后面跟着她,躯体被这一系列的事情被吓得有些走不动了。
“妮卡……”她很想很想说,这是不对的。可是妮卡实在是太高兴了,哪怕落在她身后都可以隐约看到她上扬的嘴角。
善后的措施排山倒海般蜂拥而出,尸体什么是不需要担心的,父亲会和之前没有递上贿赂的受害人家属一样,尸体会被自己的底下人给处理掉。
她一切都打点好了,她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