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轻飘飘的,便将自己身上的伤痛,当做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还敲打自己。
赵棠梨怒极反笑,“崔家女子族学,当是老祖宗为崔家二房,崔二姑娘所设。真是劳烦崔公子当这等善人,提醒我了。”
崔家虽钟鸣鼎食,但奈何不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崔家大房远不如崔家二房得宠。
崔家大爷的官职也外放了,若非崔家二房只有一个姑娘家,如今远不会让崔琰这般嚣张。
赵棠梨眼见崔琰变了脸色。
自然,死过一次的人,是会戳人心窝子的。
“崔公子放心,日后崔家的族学,我自不会来了。”
赵棠梨轻轻擦掉脚上的杂草,像染上什么脏东西似的,越走越快。
少时,不知道给他加了什么滤镜,觉得他清高不已,如今瞧来,也不过普通少年郎。
真是蠢人喜欢上了蠢货。
嚣张的走远,赵棠梨卸了一身力气,让妙仙搀着。
这伤口,快走起来,还真是牵得疼。
离开崔家那两丈高的朱门,赵棠梨只觉得,空气都不似之前那般浑浊。
车轱辘向前走着,赵棠梨撩开马车帘子透气,瞧见一个布衣少年瘸着往前走,正是不久前,在崔家四房见到的那个慈幼局的少年。
赵棠梨:“停车。”
“上车。”妙仙叫他。
少年不说话,瘸着腿往前走,跟没耳朵似的。
妙仙:“我家姑娘日行一善帮你,你倒是没耳朵了。”
少年人听闻,侧目看来,隐忍不发的脸上藏着几分怒色,是个有脾气的主。
赵棠梨看他倔强不已,只道:“我见了你姐姐,伤的不重。”
听闻他阿姐,少年终于停下,随即看着这富贵的马车,还是不肯上车。
赵棠梨:“崔四爷本就对,挂靠户部得闲职一事,颇为忌讳。你们此举,也算是撞到伤心地了。”
少年不语,只是作揖后道谢,继续自顾自的往前走。
又是倔种一个。
“罢了,他既然能走,那自是伤得不重的。”
赵棠梨马车走远,回头看去,少年人走累了,没了力气。
他坐在一个路边歪脖子槐树下,七月的槐树开着白色的碎花,风一吹便垂落了许多碎花,落了满地,也落满了少年的衣裳和墨发。
他抬头看花,正对上赵棠梨回头看他。
妙仙:“他已经没力气了,却还扛着,既然这般有骨气,还去崔家要钱作甚?”
赵棠梨笑,人嘛,总是要活一口气的。
谁不是呢?
她是,谢玄晖是,慕沉是,这少年亦是。
“去打听一下,户部为何这般久,未给慈幼局拨钱了。”
妙仙:“姑娘似乎对这对姐弟很上心。”
赵棠梨哪是什么大善人,若是真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早在看见崔四爷动手的时候,便上前了。
赵棠梨:“那日崔宅,是他入水救我。”
那么干净的少年,如见一次,过目不忘。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值得她正面对上崔四爷。
城西酒肆热闹非凡,临近秋闱,各地赴京赶考的学子都居住在驿站,每每来了兴致,还会作诗一首,题在酒肆墙上。
赵棠梨踏进酒肆的时候,正逢几个学子在饮酒作诗,喝的半醉不醉的,见到赵棠梨前来,醉酒之人称她为洛神降临,起哄要来以她为诗。
妙仙:“最好,最清净的雅间。”
小二:“得嘞,天字一号雅间。”
妙仙与人擦肩而过,躲着躲着,生怕碰到了,便惹到了是非:“全长安酒肆这般多,姑娘为何独独要来这西市的西街。”
此处是马市与驿站交汇之所,外邦蛮族,走南闯北的商人,三教九流之辈,与靠着科举改命的读书人,都汇聚在此,鱼龙混杂。
一个官家小姑娘,一出场就因为格格不入,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它这儿的卤猪蹄天下一绝。”
赵棠梨来此,确实是为了这吃食。
不过还有其他原因,此处是很多寒门子弟聚集之所,寒门子弟缺银子的很,稍微‘资助’一番,日后他们高中为官,也算是给自己谋求一条后路。
赵棠梨记得,寒门士子出身,在科考场上打败过崔琰,成为状元郎的明相,便曾借宿在此并题诗。
不过那是康承四年的事了。
刚才妙仙还警惕着,等到饭菜上了桌,眼睛放着光,全然不记得要说什么了。
小二:“客官稍候,还有本店招牌卤猪蹄,已经在准备了。”
吃东西,自然还是要吃这等民间的俗物,才够味。
看着妙仙对自己的眼神崇拜之情更甚,赵棠梨依靠在窗边浅笑。
楼下那群醉酒了的书生在胡闹。
赵棠梨皱着眉,听了这些读书人作的酸诗,一个个的,这能考得赢崔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