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像月光照映的河水,她眼含泪水,直直地望着宋玳,比起她的不甘比起她的悲痛,宋玳的目光依旧是柔情,依旧从容,她偏过头,问道:
“为什么装疯,又为什么要弄伤自己。”
她的手带有温度,慢慢摸在脖颈处的伤痕,那是被琴弦用力勒过的痕迹,她的指尖光滑,月娘眸光闪动,用几乎沙哑的声音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疯的呢,就连十帘都以为我是真的被摇芳的鬼魂吓傻了。”
老话说,要想骗过敌人就得先骗过友军,月娘此番举动瞒过了平日与她交好的十帘,十帘在白鹤馆中将爱恨嗔痴都摆在脸上,她信了月娘,其余人才会信啊。
宋玳那天被月娘精湛的演技震撼到了,她是一个走一步想十步的人,就好比她坚信世上并无鬼魂,要是真的有神说佛说鬼说,皇宫中冤死的孤魂早该变成厉鬼,索人性命。
反之,则并无鬼神。
她一想,拉住月娘,余光见到地上的古筝是一把新筝,上面未来得及扑洒松香,绿弦说月娘很爱她的古筝,蟾宫折桂,取名为折桂,给予厚意,不曾离手。
白鹤馆的姑娘见她把古筝推倒,认为她真的疯了。
昨日在她桌案上的古筝却是一把白鹤馆并未见过的筝,谢寻欢从琴坊中得知月娘曾经以白鹤馆的名义,买了一堆琴谱,快要结账时又无意中看中了一款筝,一问价格,达到了预期,小二向她推荐,她摆了摆手,说了一句随意。
经过核对,那把买的古筝就是月娘推倒在地上的古筝。
宋玳道:“世上是不会有鬼魂之说的,可你的魔怔以及你的伤疤留下了鬼魂的行走后的证明,无人可以坐到没有不在场证明不留痕迹地将你的脖子了紫,也没有人可以在没有使用过药物后让你失智,而白鹤馆的姑娘都坚持说闹鬼当天,只有你一个人在屋子里面,不可能有别人,被鬼魂掩盖真相之下,都是人们刻意计划而成的结果,而闹鬼又是掩盖真相的遮羞布。”
“那天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人才是。”宋玳既然没有发现破绽的得意,也没有被欺骗戏弄的愤怒,有的只是风轻云淡,好像一切事情都瞒不过她。
月娘恍过神来,苦笑道:“是啊,怎么会没有人,那个晚上,屋子里面不是还有我吗?”
面对被拆穿的谎言,她十分爽快的认下了。
宋玳瞧她忧伤,将目光望向窗外,湖水上的荷叶被夜风吹着,频频点头,良久,她试探着问道:“你想为摇芳报仇,所以和笙戈联手了,对吗?”
不论是吕大婶还是前些日子的遮云屋,都是一个目的。
白鹤馆的姑娘都说摇芳与月娘的感情不好,月娘更是一心痴迷于自己对古筝的造诣,夜夜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苦练,就像她那把心爱的古筝命为折桂。
皎皎明月,月华舒朗,只为折桂。
摇芳是白鹤馆中最一流的乐师,她的技艺无人能比,甚至自己创造了不少曲谱,像《胡桃》《华鬊影》在汀州广为流传,这样一个有才情的人,是月娘用多少努力与汗水都无法超越。
白鹤馆的人发现越来越执着于琴艺,已经到了如痴如醉,走火入魔的地方,对于摇芳多次共谈的邀约,她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在摇芳出席的会面上,她都不会前去。
于是,大家都以为月娘嫉妒摇芳。
却没想,月娘其实只是想将自己的琴艺提升,哪天能与之共弹罢了。
只是一个性情洒脱,一个含蓄内敛,只怕就连摇芳本人都以为月娘不喜爱自己。
月娘点了点头,“对,分明是吕大婶欺人太甚,在去年寒冬时,摇芳趁着无人,想去汀州的河岸上走一圈,没想到瞧好碰到了吕大婶,血缘有时候真是奇妙,哪怕是天南海北,隔山隔海,一个卖掉自己女儿的母亲和一个被抛弃的女儿居然可以相遇,只一眼,二人就认出来对方。”
摇芳洒脱至极,对于卖掉自己的生母,她一笑而过。
本以为俩人各自安好便是极好。
直到有一天——吕大婶找到了白鹤馆,那天的天气下着大雨,就连歌舞升平的白鹤馆都显得有些冷清。
她在雨里痛苦着,摇芳心软了。
一切的痛苦便像潮湿的头发将摇芳缠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