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离开时,陆元感觉指节被什么湿润的东西擦过,他轻轻摩挲着那块皮肤上留下的余温,快步跟紧谢忱,心中怦然跃动。
·
单元楼前的积雪被人踩成灰褐色,谢忱正要摸门禁卡,忽然瞥见旁边蜷缩着个人影。
他仔细看了看,突然出声唤道:“……小冉?”
听到这个名字,陆元眼皮一跳,唇角的微笑随着面前的女生的抬头逐渐消失。
几天不见,舒小冉又憔悴了很多,人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谢忱……”
谢忱二话不说立刻摘下自己的围巾,替她一圈圈围上:“先别说了,跟我上楼。”
“不,我说完就走。”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元,默默攥紧衣袖。
谢忱转而对陆元说:“你先回家。”
可陆元脚底仿佛生了根,晦暗的眼眸里映着舒小冉有意躲避的紧张。
“……”
陆元不说话,直到谢忱又喊了声他的名字,才突然活过来似的从他手里拽走行李箱。
“那哥快一点,我等你回来切生日蛋糕。”
他用力念着最后四个字,蛋糕盒丝带扫过腕骨的触感,像被猫尾巴轻轻挠过一样。
“嗯。”
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谢忱心底生起一丝说不清的异样,可他来不及去探究,舒小冉说话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
谢忱收回目光:“我听说了。”
她呼出的白雾在围巾边缘的绒毛上泛起极小的水珠:“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会来嘉城吗?”
谢忱摇头。
“因为我在外面太久了,没有人能像你一样关心我、真正懂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谢忱下意识的想拍一拍她的肩。
可就是抬手的那一霎那,舒小冉突然抓住他袖口:“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头顶路灯应声熄灭,不远处传来类似野猫撞翻垃圾桶的闷响。
“……”
谢忱喉结动了动,后槽牙咬着渗出一丝苦涩,像他们这样劫后余生的人,早就把根埋在这里了,就算出去,也没法心安。
“爷爷对我有恩,抱歉,小冉。”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舒小冉追问:“如果没有他们呢?如果没有那场灾难,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
谢忱沉默了。
寂静中,他仿佛看见宾馆大堂那顶水晶灯正在天花板摇晃,天崩地裂之间,好像街道两侧的银杏叶也成为了一块块金色的裹尸布。
如果一切都不一样,也许他就不会背负那些超出他能承受的重量吧。
谢忱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困在眼眶中的雾气逐渐消散,他张了张口,轻轻吐出四个字:“大概,会吧。”
如果没有地震,母亲的生命就不会停在三十七岁,他们或许真能挤在离开嘉城的绿皮火车里,任由铁轨把往事碾成碎屑。
会吗?也许会的吧。
毕竟人已经没了,再多的假设也不过是活人用来安慰自己的止痛剂而已,那些“如果”像在福尔马林液里泡肿的谎言,暂时麻痹溃烂的创口,却让骨头缝里滋生出更多菌丝。
舒小冉撞进他的怀里,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徐徐响起:“够了,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谢忱,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你也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坚强的人。”谢忱轻拍她颤抖的肩胛,或许有一天真就像舒小冉说的那样,一切都会变好的。
而这个前提,是谢柏山真的死了。
·
谢忱叫了辆网约车,他本是打算送舒小冉回去的,但舒小冉不愿意。
她说:“我怕到时候就不舍得你走了。”
谢忱拗不过她,于是约车时特意勾选了女司机,等车来时,他又拍下了车牌号和车型。
舒小冉整个人趴在被水汽模糊的玻璃上,看着他忙了一圈,最终犹豫很久还是决定说出来:“谢忱,其实你弟弟他……”
尾音被突如其来的寒风绞碎,她的手指突然抠紧车窗边的橡胶条。
“什么?”谢忱俯身时听到车载广播正沙哑地报着某地暴雪预警。
“……没什么。”舒小冉缩回手指,咽下了本要说的话:“我是说,你多保重。”
谢忱冲她微微笑了笑:“你也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车渐行渐远,尾灯慢慢晕成两团腥红。
谢忱站在原地,所有人都认为舒小冉很懦弱,或许那些人都低估了她,一个从小山村里走出来的人,远比人格生活在保温箱里的人都更坚毅。
他把手插进衣兜,指尖突然刺痛。不知何时陆元塞进来半块板栗壳,锯齿状的边缘正扎进皮肉。
这小子。
他捏着栗壳走向垃圾桶,一转身的刹那——
陆元就跟在他身后!
少年穿着单薄的白卫衣,路灯将他照得通体透亮,像具刚糊好的纸人。
“哥,蛋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