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们在罪恶中相爱,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作响的程度。”——埃米尔·左拉《为了一夜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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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嘉城的银杏树开始泛黄。
心理治疗室的空调已经转了一整天,常年恒温的室内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尤其是躺在松软舒服的沙发上,总会不由自主地走进了由心理医生打造出来的梦境……
“阿青,醒醒。”
男人的声音像烟花三月细腻的春风,像江南水乡潺潺的溪流,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入一片润物无声的安宁。
他坐在软沙发对面,注视着沉睡中的男孩。秒针一格格走过,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沙发上的男孩也缓缓睁开眼睛。
见人醒过来,谢忱递给他一张纸巾,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擦擦吧。”
阿青久久没有反应,他垂下黯然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嘴唇干裂到没有任何光泽:“果然,还是一场梦吗?”
他捂着脸小声抽噎着,很快变成了放声大哭:“谢医生,我想留在那里,我不想回来……”
那是一个能让他短暂逃避现实的避风港,是一个没有任何暴力和凌辱的世界,是一个只有童真和自由的乌托邦。
于他而言,现实——即是丑恶。
“阿青,看着我。”
谢忱将手搭在了他耸动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拍着安抚他,另一只温暖的掌心则覆在男孩的手背上,阿青的手冰凉,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一样。
“被欺负从来都不是受害者的错。”他说。
“可是他们说、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泪珠滚落在阿青手背尚未结痂的抓痕上,谢忱的心狠狠一提。
“那是因为他们需要为自己的懦弱寻找借口。”
他轻轻抚摸着阿青腕上露出的陈年烫伤疤痕:“当狮子撕咬羚羊时,难道会责怪猎物跑得不够快?”
晚风掀起窗帘,耳畔仿佛卷来器材室的嘲笑和恶语咒骂。阿青下意识瑟缩时,忽然看见谢忱展开的掌心里躺着一把纸质的利刃——正是上次治疗时他手工做的那把。
他恍惚的望着谢忱,就听见他格外坚定的声音:“从今天起,你的影子不会再孤独了。”
钟表滴滴答答走着,与心跳的节奏逐渐吻合,汹涌的波涛冲击着海面,本想荡起巨浪却反被平静的大海完全包容着,慢慢地归于平静。
谢忱替他擦去满脸的泪水,将“武器”放进阿青的掌心:“你要让那些蛆虫明白,你不是一只荆棘鸟,只能空等着生命耗尽。”
“你要做永远往上高爬的凌霄花,不畏烈日暴雨,也绝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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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康医院的心理科是国内最权威的心理科之一,谢忱是这里的医生。
治疗室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穿着板正的校服,将领口处的纽扣扣得严严实实。
“小陆又来等哥哥下班啊。”护士长抱着病例本路过,和他打招呼。
少年的目光从膝上的书本上移开,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嗯,姐姐好。”
护士长喜笑颜开:“你这孩子嘴真甜。”
这话把护士长哄得心花怒放,也就是这时,身后治疗室的开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说话,少年立刻站起来,生怕耽误一点。
谢忱牵着完全平静下来的阿青走了出来。
“如果还做噩梦的话就抱着独角兽娃娃睡觉,记得我会一直在旁边守着你。”
谢忱蹲下来与阿青平视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曲奇饼干,包装纸正好盖住了那些残忍的伤疤。
阿青牢牢握住饼干,手心里的重量明明很轻,可落在他心里却沉甸甸的,也暖洋洋的。
“谢医生,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谢忱揉着他的头发:“阿青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小朋友。”
目送阿青离开,谢忱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盯着自己的少年身上。那视线实在灼热,像条正吐着信子的蟒蛇一样缠了上来。
护士长和谢忱寒暄了几句,很识趣的走了。
门口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今天来这么早?”谢忱走过去,拿起他放在椅子上的书,封面上印着“微积分原理”五个印刷字。
今天周六,学校不用上晚自习。
“路上没堵车,公交车连过了两个红绿灯。”陆元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谢忱面前,带着咖啡香气的呼吸扑在对方颈侧。
他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纸杯,玻璃糖纸般透亮的眼睛望着面前的人。
“冰美式,你最爱的那家,我排了半小时队呢。”
谢忱微微仰头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少年,阳光弥漫的走廊里,好像连发丝都沾着秋季夕阳下的暖意。
“下午五点半送咖啡?”谢忱忍不住打趣说:“陆元元同学,是想让你哥今晚守着星星给你数绵羊?”
陆元的眼睛又黑又亮,眉宇间少了几分少年人的青色,反而多了些即将成年的英朗与俊逸。
“不可以吗?”他问。
身后的门被风吹开,柑橘香调的诊疗室温馨宜人。
白大褂袖口扫过陆元泛红的耳尖,谢忱笑道:“可以,你是我弟弟,想要什么都可以。”
陆元轻轻蹭了蹭,唇角扬起。
“好了,把你的小狗尾巴收好,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你是想在这儿等,还是跟我进去?”
“我听哥的。”
“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