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好意思在手术台上哭!
花斐气不打一处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以为靠哭就能排干你脑子里的汪洋大海?”
秦棉被这么一骂,更是连哭都不敢,死命地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再怎么忍耐,花斐的恶言恶语也将她脆弱的心理击得粉碎。
如果方才落到的时候,她没那么听话,稍微动一动,如果锋利的手术刀切断了这双没用的手,此刻也就不会这么难堪,这么想死了。
秦棉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睫毛上挂上了一滴硕大的泪珠,花斐斜了她一眼,齿缝里杀出一个字:“滚!”
秦棉咬紧牙关,不知道该走还是将自尊暂时丢去火星然后满目疮痍地留在台上。
傅泓之温声说:“秦医生,你身上都是血,下去清理一下,这里我来。”
花斐抢白:“谁要你来?”
“我不来,你一个人缝血管剥胎盘?”
“不可以吗?”
“确定?”
“本来就没叫你。”
傅泓之登时被噎了个胸闷气短。
合着他担心她一个人处理这么大事有风险,一路狂奔过来一起分担,却被她视作“死皮赖脸”?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但凡有点气性的大男人都得撂挑子走人。
可傅泓之不能走,尽管气得脑仁疼,还是得想法留在台上。
作为产科医生,他有这个判断力,花斐一个人即便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又缝血管又剥胎盘。
胎盘盘根错节,需要尽量全部剥离还不能出血,属于产科处理产后出血天花板级技术。
而且剥胎盘必须雷厉风行,决不能缩手缩脚,手术时间延长一分产妇血栓和出血风险就增大十分。
后面泌尿科等着处理棘手的膀胱,产科耗时越少,产妇膀胱保住的几率就越高。
既然她觉得他死皮赖脸,那傅泓之就真的“死皮赖脸”,反正花斐不能脱了手术衣动手碾他。
手术进展得不算顺利,期间出过几次意外,接好的血管忽然又断开,产妇氧合下降之类的,两人经历了一番恶战,终于将“惊涛骇浪”扭转为“虚惊一场”。
下台时,花斐和傅泓之脸色都不好。
佟晓看看他两,嘴唇动了动,最终不好说什么。
和花斐搭档这么多年,佟晓是了解花斐的。
在花斐眼里,一场不完美的手术等同于失败。
每当手术失败,花斐总是沉默不语,一旦有人和她搭话她就瞬间易燃易爆!
出了手术室,秦棉抱着两瓶可乐,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见傅泓之和花斐出来也不敢上前,只是水光一样的眼睛弱弱地小心地追随着傅泓之。
傅泓之走过去:“秦医生,这里没事了,回去吧。”
秦棉垂下眼眸:“我买了两瓶可乐,给花医生。”
“谢谢你,”傅泓之拿了一瓶,扭头对花斐说,“你爱喝的可乐,还结着冰。”
花斐嘴角一撇,嗤地嘲讽:“心思都在这呢,难怪手术台上发呆走神,连止血钳都接不住。”
秦棉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一听这话,忽地面色如纸,泪珠涌上眼眶莹莹地滚来滚去。
“花斐,”傅泓之赶忙把可乐塞花斐手里,冲她摇头。
花斐没好气:“摇头摆尾的,干嘛?”
傅泓之微叹:“别这样。”
花斐怒声:“哪样?”
“你......”傅泓之本来因为花斐瞒着他开台憋了火,眼见花斐不依不饶非要把人家小姑娘骂哭,便说,“先回去,回去我和秦医生任你批评。”
大庭广众,骂人的和被骂的面子上都不会好看。
“这是简单批评的事吗?这是态度问题,责任心问题,”花斐打断他,“今天她接不住止血钳,明天就有可能接不住针,接不住组织剪,到时候就不只是砸破怒张血管的问题,是会害死一条人命。”
秦棉抱着另一瓶冻成了冰的可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眼看着秦棉要哭得背过气去,傅泓之暗叫大事不好。
一个嚣张跋扈的女人他都搞不定,再来一个哭哭啼啼的,要了命了。
他顾不上秦棉伤心难堪,也不管什么君子风度,一把拽住花斐,回头对秦棉说,“我和花医生说点事,你先回去。”,说话便将花斐拉到一旁的安全通道,“你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花斐不理他,反身想走,傅泓之身子干脆抵着门。
“让开!”
傅泓之目光死死地锁在她脸上:“花斐,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因为我对你的感情而无视我,奚落我,躲避我,我认了,可再怎么样,你也不该趁我不在做四级手术,更不该因为手术不顺利产妇进了ICU就迁怒人家秦医生。”
“什么?”花斐尖声喝止,“你说什么?”
一个医生意气用事,中级职称做一台高级手术,出了意外,执业生涯就完了。
“难道不是吗?”
“哈~~~”花斐甩开他的手,远远地站开好几步,“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你以为我会因为手术不成功推卸责任?真是可笑,你以为你是谁?”
花斐胸口起伏,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两片殷红,怒视着傅泓之,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我告诉你傅泓之,你没那么重要!”
傅泓之从未见她如此动气,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怔怔地瞧着她。
楼道里人烟稀少,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和外面稀碎的脚步。
许久,傅泓之才颤声喃喃问道:“没那么重要?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斐仿佛没瞧见傅泓之的惊讶失色,阴阳怪气:“怎么?傅少爷国外待太久了,普通话都听不懂了?”
就在傅泓之惊悚之时,花斐抬手一挥,粗暴地把傅泓之搡到一边,拉开门坚决地踏了出去,门嘭地一声,在她身后来回晃动。
窈窕的身影飞走成一条虚化的直线,傅泓之隔着门缝,看着这道直线,这一刻,他只觉得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将近三个月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是一座出土的大理石雕像,永远美丽永远冰冷。
傅泓之苦涩地叹了口气,拉开门从僻静幽暗走到晃眼的灯光中,走了两步,第六感不对劲,回头向门边看去,醒目的红色消防栓下站着一个和墙壁融为一体的人。
秦棉抱着两瓶可乐,瓶中厚实的冰被她抱得彻底化成了水。
“秦医生,你怎么还不回去?”
秦棉无声无息地走到傅泓之面前,不安地抬眸,睫毛轻颤:“对不起,傅老师,都是我的错。”
傅泓之瞧她一副小媳妇受了虐待的委屈样,有些哭笑不得:“和你无关,不要胡思乱想。”
秦棉眉头微皱仍旧自责:“是我学艺不精,惹花医生生气。”
傅泓之说:“别往心里去,她也就是嘴上强硬。”
“可是,你们两为了我吵架,我......”秦棉恨不得把头放地板下面去任人踩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傅老师,您跟花医生说说,我写检查,我认错,千万别赶我走。”
傅泓之刚答应带她科研,如果花斐打报告把她退回原单位,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接触顶尖的临床科研了。
秦棉带了哭腔,傅泓之不答应她能当场哭出来。
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和她无关,硬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傅泓之一个头两个大,温言细语劝了好大一会,打消了她的“杞人”之忧才急匆匆抽身而去。
回到科里,花斐不在,马晶戴着老花镜坐在办公室电脑前,用一指禅功键盘上敲敲打打,看见傅泓之,犹如见到救星:“小傅,过来看看文件保存到哪儿了?”
办公室外网电脑桌面上禁止存放私人文件,下载的文件自动存在文档里,不知道谁把默认路径改了,马晶端着眼镜找半天没找到。
傅泓之上去,几秒钟就找到了,马晶让他再帮忙打印一下,她去打印机那等。
傅泓之点开,赫然是一组租房信息,他浑身一冷,忙忙站起来去问马晶:“马姐,你给谁找房子?”
马晶订书机砰砰砰地订着:“除了花大怨种还能有谁?着急忙慌明天就要,我一把年纪眼睛都要瞎了。”
“溢价”花斐车牌的时候,傅泓之想的是她有了钱能主动改善生活,别天天泡面可乐过得不像个人。
他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花斐有了钱,第一件事是把他给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