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喝药的动作一顿,他不知道要和嬴政说什么,这种从生死关走一遭的感觉太难受,他本能得觉得秦国……有点晦气。
而这个初印象,在看到嬴政本人走来时,有一点点改观。
咦?如今的秦王怎么长得如此高大俊美,是谁说他长得如同财狼虎豹的?
咳,但长相不能决定一个人,韩非继续憋气,别说他是被吓破胆的韩王直接押送到车上的,就说在秦国的第一夜,他就觉得这里和他相性不合。
他都快死了,这就是证据!
嬴政一眼看出来了他的所想,并且这事,本来就是自己理亏。
哪有君王求贤才求成他这样的,才到秦国第一天,贤才就又是入狱,又是被杀。
所以他只是简单道:“先生不必多言,此事都是朕的失职,先生只管养伤,朕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
韩非愣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嬴政说完这话后,就有礼有节得走开,似乎作为君王来此,就真的只是为了说句话安他的心一样,明明,他只是一个并不忠心,也没有做出什么功绩的庶民而已。
韩非脸色复杂,这是他在韩国苦心辅佐到心灰意冷的二十年间,从来都没有受到的礼遇。
——
调查的结果很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向韩非投毒的姚贾是赵国内应,他行事谨慎,所以在之前的内应大洗牌中逃过了一劫,左右也不能向赵国传递消息了,姚贾原本都想洗手不干了,却意外发现了李斯和韩非之间的矛盾。
在听到一向孤傲自持的李斯忽然在家里喝闷酒,姚贾觉得不对劲,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却听到了李斯对韩非深深的“嫉恨”,哇,这真是相识几年头一遭啊,姚贾还以为李斯是个只追求官位的假人呢,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有对人的情绪?
一瞬间,姚贾想到了很多,如果今天他借用李斯的令牌去给韩非放毒,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一石二鸟的好机会,他可以毫不费力得让秦国两位大臣你死我活,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为大哥分忧”的属下罢了,他能有什么错呢?错的分明是李斯啊!
此间事了,他就可以改头换面逃回赵国,去向赵王请赏,这才是一个内应应该有的素养,还不是在秦国正儿八经得干活,都快忘记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姚贾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一是后悔他平时去大牢太少了,不熟悉地形,忽悠了监守很久,才找到了韩非的所在;二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韩非,对方不好忽悠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是文弱书生,力气并不小,他用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家打晕,正累得一身汗呢,李斯忽然跑过来了,守卫也联手把他摁住了。
是的,他居然连毒都没有投下,就被李斯狂揍一通找到了赃物,还有比他更窝囊的内应吗?
早知道应该再给李斯塞个迷药的,不过,王城的守卫军怎么也来得这么快?秦王这是什么未卜先知的狗屎运,自己明明只是临时起意,也被抓着个正着?
姚贾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加上严刑逼供,瞬间什么都招了,本来还想最后黑李斯一把的,但是李斯就在他身边一起受讯,他从来就不像对方那样伶牙俐齿,再加上生米根本就没煮成熟饭,只能咽下了这个苦果。
韩非听到这个结果后,最大的感触不是内应,而是赤着身子,负着荆条前来请罪的李斯,他什么时候见到师弟这般低姿态了?
“起来,又不,不是你害我,”韩非恩怨分明,“你不用跪我。”
李斯却很执着:“一切起因都是因为我的不甘,但师兄,在告别之前,我真的承认自己不如你了,如果我连承认自己的错误都不敢,那就活该一辈子都没有成就,因为我的心胸永远低人一等。”
韩非叹了口气:“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何必在乎一时输赢?”
李斯抿唇:“这是我的生存依据。”野蛮的,像野兽一样又争又强的处事本能。
“那就站起来,好好为朕效力。”嬴政从屏风之后出现,“韩非,李斯,秦国需要你们的智慧,而不是需要你们的内斗。”
李斯黯淡的眼眸忽然一亮,这句话的意思是,难道他不用被判处苦役,难道他还可以……
“廷尉之职既需要官员精通法学,又要手腕灵活,最重要的是司法者可以宽厚,但不该有私心,”嬴政开口,“朕欲拟旨,让你师兄弟二人同居廷尉之职,对外称左右,实则不分正副,携手共事,让朕的大秦治国更加严明,可好?”
李斯心中激动:“唯!”
韩非也恭敬行礼:“微臣,定不负王上所托。”
毕竟,在伤好之后,和秦王论政的这几天,韩非觉得自己心中是久违的充盈。
这世界上总有人懂你的道路,哪怕是在二十年后。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看着心中的构想一一实现,这个纷争不断的乱世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