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赢了!"秦知归嘟囔着起身端了碗汤药来,对九郎道:"这是你给我开的方子,你也补补吧。"说着将碗推给九郎,又问他道:"你说句实话,老神医到底如何了?"
"不太好。"九郎推开药碗,他原本不向让秦知归忧心,不料旧疾提前发作,只得如实道:"白墨前日寻着师傅了,胡人日日灌他迷药,如今神智都混沌了。"话音未落,他猛的咳了起来,葡萄急忙上前拍着背给他顺气,九郎喘着摆手,这才肯喝了口药润喉。
"我们、要尽快离开了。"他凤眼低垂,苍白的指尖拨弄着棋盘上的黑子,秦知归闻言颔了颔首:"眼下白墨和周毅都在郾城接应,总能找到法子出去的,你且安心将身体养好。"
"好。"九郎低声应了话,忽地抬眸看了秦知归一眼,开口提醒道:"仆固隽珩,对你...好像起了心思。"秦知归闻言抿唇,先扫了眼葡萄,才把目光移到九郎脸上,像是在向他立誓一般:"九郎放心,我有分寸。"
午时宴开,秦知归面覆青纱坐在仆固隽珩身边,男人身形高壮,如猛兽一般,秦知归在他旁边衬得像只乖顺的羔羊,二人坐在一处,惹得往来之人都要瞧上两眼,席间都是胡人贵胄,连尚在禁足的达鲁仁也露了脸。
他就坐在秦知归对面,一双眼睛来回在她身上瞟,秦知归被他盯得烦了,索性侧过了身去,正见门口一锦衣男子被胡姬簇拥着进了屋,那人虽生得寻常,瞧着却是个中原人,惹得秦知归多瞧了两眼。
这一瞧不要紧,秦知归指尖猛地揪住衣袖,转眼又瞧见个蓝衣少年,这不是周毅又是谁!秦知归彻底愣住了,他们竟然这样大胆,就这么招摇地混进满场胡人的宴席!?
许是那一瞬间的目光太过错愕,连始终留意她的仆固隽珩都偏过头来问:"认得?"
"不认识。"秦知归身形一顿,连忙垂了眼不再去看,低声补了句:"都是中原面孔,有些意外。"
"嗯。"仆固隽珩没往下接话,拎起铜壶给秦知归斟了盏温茶,秦知归两手拢住杯盏道:"谢谢少主。"
这一幕叫对面的达鲁仁瞧了去,嗤笑道:"跟个奴隶同席吃茶,也不嫌晦气。仆固老叔公要是瞧见你跟贱奴平起平坐,还不得当场背过气去?"说罢笑得是前仰后合,惹得满席目光都停在了秦知归身上,却惊着了达鲁氏族人,旁边同辈的男子忙捂了达鲁仁的嘴耳语道:"作死呢!敢嚼仆固族长的舌头?"
"嘁。"达鲁仁刚解了禁足,憋着股火嘟囔:"那老家伙早该咽气了,谁知仆固隽珩使了什么法子硬吊着命..."
"别说了!"达鲁氏几人慌得直冒冷汗,架着他胳膊就往角落里拖,哪料这达鲁仁还是不愿放过秦知归,竟扭头搭上了那锦衣男子,胳膊往人肩上一揽,意有所指道:"兄弟,你们中原小娘们真本事,把仆固少主都迷得神魂颠倒了。"说着在那人肩上拍了拍:"回头也给爷捎几个这样的,让爷也开开荤。"他舌尖在嘴角猥琐的打了个转,叫秦知归真想将那杯热茶泼到他脸上去。
锦衣男子嫌弃的拂开了搭在肩上的手,那双与面容格格不入的凤眼慢慢抬起,不知怎的,这目光竟让素来放肆的达鲁仁生出几分怯意,讪笑着转身与旁人拼酒去了。男子也没瞧秦知归,抄起酒杯朝满座胡人开了腔:“鄙姓秦,乃天盛渝州人士,做些粮食皮货的正经买卖,头回来郾城闯荡,还望各位大人提点。”
竟化了秦姓,熟悉的声音叫秦知归指尖发颤,她死死攥着茶杯,强压住抬眼的冲动,就怕这一看,便再难移开目光。
席间为祝酒兴,十来个舞姬在胡琴和琵琶的伴奏声中起舞,她们身着绯红色的露脐纱裙,娇美的身姿若隐若现,腰肢纤细而柔软,赤足上用红绳绑着金色铃铛,转圈时叮当乱颤。周身散发出的香粉气比美酒还要醉人,铃鼓急速而热烈的声响混合着美酒,带来更极致的享受,金箔碎屑自屋顶洒落,秦知归这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纸醉金迷。
喝红眼的胡人拽过旋到跟前的舞姬,抄起酒壶就往人衣襟里灌。绛紫色的葡萄酒液顺着雪脯往下淌,洇出惊心动魄的艳色来,埋首细嗅,简直就是世间最诱人的好酒。秦知归骇得红了脸,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这般荒唐景象。
仆固隽珩那道从耳根爬到嘴角的疤也被酒气熏得发红,活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他将手中酒杯往秦知归跟前一送,压着嗓子道:"喂我。"
"不可!"秦知归拒绝得干脆,仆固隽珩手臂僵在半空,绛紫色的酒液顺着手指洒到了秦知归月白色的裙摆上,似血非血,更像是传说中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他喉结滚动两下,原来要这样艳丽的颜色,才能赋予眼前这个女人更加热烈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