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也不能这般说..."一双神似顾成渊的凤眼在混沌中格外明亮,倒叫秦知归生出些许安全感来,她转头去看着九郎,听他说道:"人活一世,若有追求,就必然会因此付出代价。"说罢,他也转过头来看向秦知归:"反之,若是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求,也不一定能逃过命运的裹挟,终究还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秦知归回想前世,好像正是如此,只是过着自己的日子,却依旧做了他人的刀下亡魂:"那雪雁呢?我将她带出来...却没护好她。”秦知归声音越来越低,九郎心中又何尝不为雪雁惋惜,轻叹:"既是她愿意护着你,至少那一刻,她是不悔的。"九郎伸出手,轻轻在秦知归肩头拍了拍。
哭得脱了力,秦知归昏昏沉沉坠入黑暗,再睁眼时是被兜头浇下的冷水激醒的,浑身伤处在冷水刺激下更是疼痛难忍,她倒抽着气蜷起了身子,便听领头的指挥道:"将他们带走。"立时来了群高鼻深目的狱卒将九郎与季老神医架了出去,而秦知归却依旧留在地牢中。
"要带他们去哪?"秦知归在湿透的草垫上挣起半边身子问道,狱卒靴跟碾过她散开的衣带,冷哼一声:"死不了!"嘈杂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双皮靴却踏着昨日的血迹停在了秦知归跟前。
男人缓缓蹲下,一只粗糙的大掌钳起秦知归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这女人浑身伤痕累累,大腿上的肉都翻了出来,也不知还有几日可活,可他好不容易才猎到这样倔强的猎物,又怎能让她轻易死去,于是看着秦知归,再次吐出二字:"求我。"
"我..."秦知归咬得血肉模糊的嘴唇动了动,猛然攥住男人衣襟:"求...你,我不想死。"男人没有食言,扛起秦知归行至医馆,匆匆嘱咐了大夫两句便转身离去。
大夫是个女子,看上去却不像胡人,一见秦知归这血人模样便垮下了一张脸,追着男人背影跺脚骂:"狗胡人!什么都往我这里塞!"骂声未落却已手脚麻利的闩上了门,上前检查秦知归的伤势。
"别慌,姐姐保你活命。"她小心翼翼剪开黏在伤口上的布料:"我叫杜若,喊我若姐就成。"说着,她又仔细查看了秦知归那些被遮掩在衣物下的伤口,见那惨状倒抽了口冷气:"你这身伤这都是狼撕咬的!仆固隽珩那疯狗又放狼咬人了?"
"仆固隽珩?可是方才将我扛来那人?"秦知归哑声问,杜若“哼”一声啐道:"可不就是!他们兄弟俩都是疯子。"说着利索的将血衣都除尽,又往后院端来热水,干涸的血液黏着碎布凝固在了伤口上,每次清理的动作都让秦知归痛不欲生。
铜盆里的血水换了几遭,待将全部的伤口包扎好,杜若已是力竭,将秦知归脸上的污秽也擦了干净,见着底下这张白净脸盘,突然"咦"了声道:"妹子肤色水灵倒不像郾城人,怎会落到胡人手里?"
秦知归扯出苦笑:"说来话长..."她反问杜若道:"若姐,郾城该是天盛边塞,怎由得胡人这般猖狂?"杜若擦着指缝里的血迹:"自打霍将军父子战死,这郾城早改姓了胡。"
"朝廷不管?"杜若甩了甩帕子冷笑:"天高皇帝远的,谁晓得他们知不知道,先前派过两回巡察使来,却未见胡人有收敛之势,想来这郾城已是他们的天下了..."
秦知归还想追问,奈何被胸腔里翻涌的痛意堵了话头,只得在杜若的搀扶下挪进客房休息,浑浑噩噩间,竟又梦到了许久未曾忆起的前世。
熟悉的地方,像是被梦境牵引着一般,即便知道前方危险,脚步依然不受控制的朝阁楼走去,梦外的秦知归蜷起手指攥着被褥,额间已是冷汗涔涔,而梦中她的四周寂静无声,就连风吹树叶,都没发出一丝声响,恍如混沌间仅她一人。
乌云掩住了月色,阁楼那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秦知归心头一滞,便见白日里那折磨自己那男人出现在了眼前,他手提一柄弯刀,身边围着在山林中那群眼冒绿光的狼群,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不要...别过来..."梦中呓语,尽是恐惧,可梦境一转,那快走到跟前的男人竟又化作烟尘消失得无影无踪,秦知归还未缓过神,又觉得腿上有些湿热,垂眸看去,竟是雪雁伏在自己身上。
"小姐...救我..."雪雁刚张嘴,冒着热气的血就涌出喉头,她一双眼死死的盯着秦知归,五指抓在秦知归腰间,血迹从胸前一直蔓延到脚底,"雪雁!"秦知归拼命要握那血手,偏偏身子像压了千斤重,泪水早已从眼角落下,将枕头浸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