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水汽爬上镜面,秋水伸手抹开雾气,瞥见自己眼尾泛着宿醉的酡红。水珠顺着锁骨滑落,记忆就像被酒精泡发的纸,模糊得看不清字迹。
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只知道醒来时自己抱着纲弥代家的秘密睡了一晚。
泛着酒渍的笔记从书中滑落。
“该夸自己酒品好吗...”她将湿发拢到耳后,对着歪斜字迹挑眉。
纲弥代的把柄被分门别类地罗列,甚至标注了不同情况下的应对策略。
她突然笑了:“原来我喝醉后这么能干......”
踏过青金石铺就的回廊,金箔包裹的梁柱折射着朝阳的血色。
竹影在嵌玉的窗纱上蜿蜒,恍若灵王被肢解的手足。
秋水站在这金碧辉煌的殿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身上还穿着阿炳送的旧披风,衣摆沾着尘土与酒渍,衣领处甚至有几处磨损的痕迹。
与这奢华相比,她仿佛一只误入皇宫的麻雀。
引路的仆从穿过三重垂帘后悄然退去。
踏入幽静的茶室,耳边传来结界张开的嗡鸣,连呼吸都变得粘稠如蜜。
这里,无人能够窃听他们的交谈,也无法察觉任何灵力的波动。
“恭候多时,宫叶秋水。”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暗金色的家纹在丝绸屏风上游动,茶盏中的倒影映出他墨绿的发梢。
“久闻大名,纲弥代大人。”
秋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茶室内的陈设,每一件器物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与卷宗中的描述似乎有所出入。”时滩指尖轻抚过茶盏的边缘,“完全不似斩杀过三十九人的女子。”
他的目光透过茶盏上升的雾气,落在秋水的脸上。
那双眯起的眼睛,比蓝染的笑容更令人感到不安。
秋水唇角勾起一抹假笑:“纲弥代大人也不像杀了自己结发妻子的人呢。”
时滩的手指微微一顿:“哦?你如此认为?”
“既然都是野兽,又何必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呢?”她从怀中取出那本书,“灵王的秘密一旦揭露,整个尸魂界都将陷入动荡,对不对?”
时滩眯缝的眼眸突然睁开,鬼道的赤光擦着她耳际掠过。
燃烧的纸灰如黑蝶纷飞,映亮他瞳孔里盘踞的怒意:“靠这些发霉的真相,你当真以为能揭露什么?”
“烧掉书又如何,又抹不掉过去。”秋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知道真相的不止我一个,想颠覆尸魂界也不止你一个。不如……谈谈条件?我将选择更有利的一方。”
时滩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作为家族末席的你,连祖传斩魄刀都碰不得的继承人,那么…”她歪了歪头,“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呢?”
时滩的指尖在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节奏缓慢而精准,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宫叶秋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你似乎忘了,现在站在谁的地盘上。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
“别这么严肃嘛,纲弥代大人。”她突然露出天真的笑靥,“我只是……不太想当您的妻子而已。毕竟,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茶香氤氲间,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
“灵王的秘密我可以当做不知道,您继续做您的千秋大梦,我绝不打扰。”她语气陡然转冷,“相对的,你也不要再试图让我成为灵王的容器。”
时滩的指尖敲击声突然停滞。
“纲弥代家的茶确实是上品,看来我们的对话也该告一段落了。”秋水缓缓站起,优雅地鞠了一躬,“多谢款待。”
然而那杯茶,她却未曾沾唇。
“宫叶秋水,你的朋友好像不多啊,也许你应该再考虑一下……是成为我的工具,还是出门去收拾他们的遗物。”
秋水的脚步微微一顿。
“阿鲸。”她轻声呼唤,霎时间黑腔撕裂的尖啸裹挟着虚圈的腥风灌入茶室,竹帘在暴走的灵压下疯狂摆动。
阿鲸巨大的骨尾扫过结界穹顶,沙尘从裂缝簌簌落下,在茶室中堆积成微型沙丘。
时滩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的手缓缓探入袖中,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秋水的身影骤然消失。不是瞬步,而是像野兽般四肢着地的突进——完全抛弃了死神所有的优雅与规范。
利爪几乎碰到颈动脉,他轻轻侧身,避开了那足以致命的一击,同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果然很强…”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叹,手指突然收紧,被钳制的手腕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为什么每天都要装成醉鬼……”
甜美的笑声突然打断了他。
“纲弥代大人,您这茶室的结界固然不错。”秋水歪了歪头,“但您似乎忘了,虚闪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威力可是会被无限放大的。”
时滩的手突然松开:“真羡慕你啊…”他轻笑,“竟然能把虚圈的怪物豢养成家犬。”
秋水收起利爪,错位的手腕掩盖在袖中:“失去主人的家犬更危险呢,纲弥代大人。”
黑腔闭合的余波碾碎杯中倒影,在她指尖触到门扉的刹那,时滩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刺入后背:“宫叶秋水。你今天的野性让我很愉悦。但请记住...
我们的账,迟早要算清楚。”
秋水扶着褪色的墙垣前行。强行突破结界的反噬在经络间疯长,青石板路在脚下化作刀锋。
颤抖从指尖开始蔓延,不是源于疼痛,而是恐惧。
恐惧那柄淬着家徽的短刃,终将斩断所有与她相关的羁绊。
直到脚下的青石板路变化成流魂街破败的巷弄,喉间压抑许久的鲜血终于决堤。
视线模糊中,一个身影逆光而立,微风卷起他金色的发丝。
“浦原…?”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里,是尘土的气息,和即将触及地面的、冰冷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