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的心思,岂是我能左右的?”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成危险的耳语,“你知道的啊,纲弥代家对你很感兴趣。不然,他们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救你于水火呢?”
“真是,有够好笑……”胸臆间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贵族肯娶来自流魂街的人……”
“历史总是循环往复。”蓝染的指尖掠过文书上“迎娶”二字,“就像初代纲弥代夫人,不也是从流魂街捡回的珍宝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不过可惜啊,她已经不在了。”
巷口传来队员的嬉笑声。
蓝染的身影恰好挡住光线,将秋水笼罩在阴影里:“你猜...这次他们会让你活到第几个月?”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秋水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们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新娘……”蓝染优雅地推了推眼镜,这个惯常的动作此刻显得格外刺眼,“而是能孕育灵王碎片的容器。”
“容器?灵王?”文书在她手中化为碎片,如樱花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我不管那是什么鬼东西...但我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工具。”
蓝染轻笑着掸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多讽刺啊...最厌恶规则的人,偏偏生来就是维持规则的零件。”
“宫叶,我知道你有多憎恶这里。”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如同情人的耳语,“我可以帮你,帮你摆脱这种命运,让你获得真正的自由。”
秋水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震耳欲聋。
“你的力量足以颠覆整个尸魂界的平衡。为什么要让这份力量被埋没在陈旧的规则之下?你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这个世界。”
此刻,镜框下的眼眸完全暴露,像解剖刀划开实验体的表皮,露出里面跳动的野心。
“和我一起...”他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一个君王在邀请皇后一起登上王的宝座,“我们可以创造新的秩序。”
巷子里的空气突然凝固,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秋水后退时踩到自己的影子,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修长的手指像是缠绕着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着整个尸魂界的命运。
她终于明白,蓝染一直想要的,不是权利,也不是地位……
他要的,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绝对控制,是能替他实现那不可一世的野心与梦想的棋子。
“别做梦了,蓝染。”她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尸魂界的规则,没人能打破。”
“真可惜啊。”蓝染忽然背过双手,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站在讲台上的教师,“八十年前把斩魄刀捅进私生子喉咙的宫叶,现在倒维护起规则了?”
突然,她笑了。
这笑声让蓝染第一次微微眯起眼睛。
那猩红眸子里面翻滚着他从未见过的、来自炽热灵魂深处的火焰,灼烧着一切虚伪与束缚。
他所了解的秋水,那个谨慎、冷漠、善于伪装的秋水,在这一刻彻底撕去了面具。
“你说得对,蓝染。我确实厌恶瀞灵庭,厌恶那些道貌岸然的贵族,厌恶这个用规则编织的牢笼......”
她的笑带着一丝冷冽的甘甜,却又在尾音处染上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挑衅,“但我和你不同……我从未想过改变这一切。”
记忆突然闪回地下训练场。
年少的她虎口震裂,斩魄刀脱手飞出。
红姬的刀尖停在她鼻尖前,刚才的攻击若是再偏差几厘米,她就会失去一只眼睛。
每一寸肌肤都战栗着兴奋与紧张,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异常清晰而尖锐,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仿佛连空气中的微小颗粒都在耳边轰鸣。
“为什么不砍下来?”她仰起头,任由汗水唤醒自己血液里沸腾的、近乎疼痛的快意。
“等到宫叶真的想杀我的那天……”浦原的刀尖突然挑起她一缕银发,嗓音中隐匿着笑意,“我会砍下去。”
那一刻,秋水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疯狂。
不是肆无忌惮的破坏,而是在理智与失控的悬崖边起舞。
就像看着一地狼藉的实验室,明知一切都将失控,却依然微笑着点燃下一根引线。
“疯子…”那次她骂的不是浦原,是自己。
她抹去嘴角的血渍,刀尖指向对面金发男人微微起伏的胸膛,“再来!”
那天,他们纠缠得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厮杀,又像一场至死方休的共舞。
此刻,面对蓝染的秋水突然笑得更艳。
“我啊,骨子里就是头自私的野兽。”她的指尖在颈间游走,像抚弄琴弦般优雅,“我杀了七亚的父母,杀了贵族的私生子,杀了来现世追查我的死神,我杀了那么多碍事的家伙……”
“愧疚是有的……但后悔?”喉间滚出的低笑震动着胸腔,“一次都没有哦。”
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清醒与傲慢,是野兽明知自己在泥沼中沉沦,却依然享受这份污浊的坦然。
“我渴求着...刀刃相撞时的颤栗,鲜血喷涌时的温热……我渴望在无尽的厮杀中找到自己的价值。
每个深夜,心底的怪物都在耳畔低吟...而每到黎明,我又会戴上完美的面具,扮演着别人期望的角色,对每个人露出温柔的微笑。”
“尸魂界的规则?对错?”她嗤笑着摇头,“那种东西......哪有厮杀来得痛快。”
五十年的逃避,五十年的自我放逐,五十年的枷锁在这一刻粉碎。
那些压抑的、伪装的、精心维持的假象,都随着漫天飞花消散无踪。
“能听到你这么说……可真是难得啊。”那道声音在她耳畔低语,带着久违的、近乎亲昵的嘲弄。
秋水怔了一瞬,随即低低笑了起来。
她几乎要忘记这个声音了——心底那头未被驯服的野兽,被酒精和谎言掩埋的本能……还是回来了。
世人皆困于贪欲的囹圄。
蓝染妄图撕裂规则的帷幕,却不知反叛者的双手早已被新的枷锁缠绕。
他精心编织的蛛网,终将成为困住自己的牢笼。
纲弥代觊觎她体内的力量,却看不见那力量背后的诅咒。
他的贪婪如同饮鸩止渴,终将自食恶果。
而她呢?
她一直很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她渴望自由,却又害怕失去束缚后的空虚。
她追求力量,却又在得到后感到迷茫。
她像是被自己的影子追赶着,永远在逃离,却永远无法真正逃脱。
五十年来,她追逐着名为自由的幻影,却在迷雾中遗失了归途。
她压抑着内心的欲望,用酒精麻痹神经,用逃避掩盖内心的空洞,像个可笑的懦夫,躲在自我编织的谎言中。
世人的欲望是无底之渊。
是永远填不满的沟壑,是吞噬光明的永夜。
蓝染是如此,纲弥代是如此,甚至连她自己,
亦如此。
真是…
万般凄凉和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