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活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的记忆,是从虚圈开始的。
那里的月光穿透穹顶,时间失去了意义,没有昼夜,没有四季,只有无尽的荒芜和杀戮。
她认为的“母亲”是一只鸟型大虚。
每当它振翅归来,撕裂的基力安残骸从它的喙中坠落,幼崽们便会蜂拥而上,争夺那些散发着腥甜气息的灵子碎片。
那时的她不会言语,却懂得与同伴分享猎物的喜悦。
她记得自己曾蜷缩在“母亲”的骨翼下,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感受着它胸腔里传来的微弱震动。
那是她唯一的慰藉,也是她幼年时唯一的庇护。
直到那天,入侵者的咆哮震落洞顶碎石,小虚们惊恐地四散奔逃。
她看见“母亲”倒下,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要逃跑,却动弹不得。
“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挥舞残缺的羽翼,掀起的气流将她和一只小虚一同卷入了黑腔的缝隙之中。
坠落的感觉像是被撕裂,又像是被重塑。
面具破碎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利爪化作纤细的手指。
当她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老妇人的手指枯瘦如枝,却温柔地拂去她额间的血污。
“造孽哟...”老妇人叹息着,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孩子,饿了吧,吃点东西?”
她滚落墙角时的嘶鸣已褪去兽性,化作屋檐下的风铃脆响。
虚圈的穹顶永远笼罩着苍白的月光,而尸魂界的太阳璀璨夺目。
第一次看见太阳时,她吓得躲回屋里,蜷缩在角落,不敢再向外窥视。
老妇人没有强迫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太阳是温暖的,它会照亮你的路。”
渐渐地,她开始适应阳光的存在。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阳光洒在院子里,将一切都染成金色。
手指轻轻触碰阳光,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老妇人站在她身后,眼中满是欣慰:“秋水,你看,世界很大,很美。”
老妇人给她起名为“秋水”,寓意着她深邃纯净的明眸。
她教会秋水用筷子吃饭,教会她说话,教会她认字。
后来,秋水给虚起了名字,就像老妇人给她起了名字一样。
她和奥斯卡在流魂街的暮色里追逐磷火,她将野兔的血抹在它的羽翼。
她肆意放纵的灵压震碎了桌上的茶碗,碎片四溅,茶水洒了一地。
老妇人没有责备,只是用竹尺轻敲她额角:“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秋水。力量不是用来破坏的,而是用来守护的。”
数年后梅雨季,锄头砸碎窗棂的声响刺破雨幕。
村民们举着火把包围茅屋,他们愤怒的吼叫声更像是野兽的咆哮。
“怪物!你在饲养怪物!”
“这可是虚啊!应该通知死神来杀了它!”
“太危险了,现在就杀了她们!”
村民们的面孔在火光中狰狞可怖,他们纷纷举起火把,企图用火焰将她们吞噬。
老妇人被绑住双手,一把锋利的刀抵在她的喉咙上,她却依旧坚定地呼喊着:“快跑!秋水!不要回头!”
刀光一闪而过。
老妇人的血顺着雨沟漫过秋水脚下,她听到体内锁链崩断的声响,像是某种禁锢已久的野兽终于挣脱了牢笼。
她嚎叫着举起利爪,冲向了惊恐的众人……
残月隐入云层,最后一点月光掠过染血的指尖。
面具碎片从脸颊簌簌坠落,她怔怔望着掌心渐渐消退的利爪虚影,上面还残留着灵力的甘甜。
那些村民溃散的魂魄,竟比她捕猎过的任何虚都要美味。
奥斯卡发出满足的咕噜声,专注地蚕食着地上的尸体,刚刚的战斗对她们来说,似乎只是一场游戏。
屠村的消息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流魂街里人心惶惶,几个醉汉用木棍戳弄告示栏上新贴的缉令。
秋水蜷缩在神龛的阴影里,奥斯卡衔来的野果在怀中腐烂。
“喂,醒醒。”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从梦境中传来。
秋水缓缓抬起头,暮色为灰发少年镀上金边,他的手中握着一块面包,还带着体温。
少年微笑着看着她,嘴角的疤痕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我叫七亚。”他指了指自己,声音轻快,“你叫什么?是刚来到这的吗?”
秋水的瞳孔微微收缩,她认出了那道疤痕,那是她利爪留下的印记。
在那场悲剧中,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他的父母,不幸地,命丧于自己的爪下。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叫秋水。”
“来吧,秋水,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握住七亚伸来的手,掌纹交错如同命运纺锤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