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到宁君义的话还是去试了几套。
第一套,是很平常的款式,巨大的摆裙,张扬明艳,黎明待在白裙的中央,像花蕊一样高贵,可惜这一套的穿脱,行动,真得太麻烦,黎明不喜欢这么麻烦的阵仗。
第二套,是鱼尾裙,第一套换起来很麻烦,黎明第二套选了一件不那么累的裙子,但鱼尾裙行动起来不是很方便。穿上鱼尾裙的黎明,身材展露无疑,也有微微的小肚子,但更多的是凹凸有致的身材,她确实美得无可挑剔,只是她那张舒心温软的脸不适合这件裙摆束缚,锋芒傲人的婚纱,或许再松些尾巴会更好。
第三套,是一套短款的白纱裙,刚好在大腿,后摆有几根白纱飘带,看起来灵动至极,特别适合黎明娇小可人的身材,但却少了贵色,反而像玩闹。
第四套,第五套……
黎明换了许多套不同样子的婚纱,各有各的缺点,也各有各的优点,她每换一套,便心里若有所思,甚至在明明十分合适的裙子上也要挑出些毛病,宁君义便一直在外面等着,每见到一套便都会夸上几句,工作人员道,“女士,您先生真得很爱您呢,在外面一直盯着换衣室,我都不敢帮您伸手调整衣服了。”
她尴尬笑笑,其实她换得有些累了,现在这一套是一件旗袍式的新中式婚纱,两侧的纱是垂摆下来的样式,这件比起其他更加舒服宽松,只是太过简约,她走到宁君义面前,“这套怎么样?”
“新中式的感觉,很清新,有一种温婉大方的感觉。”
说来也是神奇,宁君义每一套都会夸,然而每次的夸词大不相同。
“我不想换了,我把这套换掉,我们走吧,有点累。”
“嗯,你喜欢哪一套?”宁君义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都……不是很喜欢。”黎明后面的话是踮起脚小声在宁君义身边说的,毕竟还在婚纱馆,直接明目张胆地说不喜欢,肯定有些拂人家的面子。
他笑她,再次用下力捏了捏手心,“嗯,选一套,毕竟试了这么久,可以等拍婚纱照备用。”
“那就身上这套吧。”黎明也不纠结,毕竟确实浪费了工作人员很多时间。
“嗯,去换掉吧,我去付钱。”
身上的婚纱换掉后,黎明的心情有一瞬的放松,但她却想,以后自己的婚礼一定不要穿这么麻烦的婚纱。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无人提及也能想起结婚的话题。
宁君义空手出来,“你买了吗?怎么没拿出来?”黎明疑惑。
“预定了一套,刚才那套不合身,我看了婚纱尺码,都不太适合你,我就定了一套。”宁君义走到车门侧。
两人坐上车,并未直接开走,而是被黎明的问话打断。
“预定一套会不会贵啊?”黎明在钱方面确实一直很敏感。
“没多贵。”宁君义选择闭口不谈,但心里想,他一定要把黎明这个方面改掉了。
她不说话,只是撇撇嘴。
“加了几千。”宁君义瞧瞧她一脸郁色,无论过了多久,也没办法视而不理。
“这么贵?怎么想的啊,明明我也能穿的,而且后面拿去裁缝店改改,也不要多少钱,加了几千哎!”黎明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他笑不露齿,只是抿着嘴,“既然定了,就定好的,以后也这样,要买也买最好的。”
他劝她,她看着他的眼光,闪烁期待,最终也只是把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能有多少钱这样养我?”
其实说是“养我”,但两人之间,黎明算得比谁都清楚,既然这次他买了婚纱,她也计算着还些什么好。
“我养不起你,你难道还养不起自己吗?最贵的不一定最好,但适合你的一定好,不是吗?”宁君义的思路转变新方向,“这件婚纱,既然在我能力范围内,那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无论对他人是不是好,但却合适你。衣服,彩礼,婚房,婚礼,生活中所有有关于你的一切也都一样,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就会给你最好的,如果我不行,你也不会委屈自己的吧,黎明。”
黎明从小跟公主似的长大,自然在很多物质的地方不会委屈自己,不然也不会买一个一万多的猫型奢侈品挂饰,也不会和宁君义有上太多纠葛。
她的思绪又开始偏远,如果没有那个一万多的猫型挂饰,那她现在和宁君义会怎么样呢?
宁君义察觉到身边人无言,看了看她,想到什么,他伸手控制不住地放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手感很好,“希望你永远不要委屈自己。”
她被捏回神,“那万一我以后也没钱养自己呢?”
“那我们俩就相依为命,可以学一门手艺,到时候做点小生意。”
“那如果倒闭了呢?”
他眉眼含笑,“怎么想得都这么悲观呢?”
她刚想说自己不过是防范于未然,只是又听见,“倒闭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如果真做不了生意,那我就去工厂里做流水线,去餐厅里当厨师,去柜台当销售,有一双手,到哪都能赚钱,赚了钱就交给你。”
她的思绪如潮,到嘴又是悲哀的假设,她反应过来,不想说,但她好像总喜欢这么多想,话到口,却没想到又开始纠结,憋回去更是难受。
“如果手没了,那就用断臂,用脚,用头,这个世界总能有我们两个人容身之处,而且我怕这些做什么呢,还有你呢,不是吗?黎明。”宁君义启动车,一边开一边说,把黎明的心思猜得透明,“不能再往下说了,不然我就要断腿,断头,我暂时还不想离开你,黎明。”
“暂时?你以后想离开我吗?”黎明的敏锐程度堪比路边被人欺负惯的野猫。
“嗯。”宁君义顿顿,钓着黎明的心,“我这个人比较自私,如果我们两人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离开人世,无法容身于世界,我想那个离开的人是我,我不愿意再等你了,黎明。”
“你……嗯。”欲言又止,她的话转变迅速,“你什么时候等过我?”
“我说过的,我遇见你用了毕生的运气。”
所以,我既已经历过黑沉的寂寥,得到过神佛降临的黎明,就不愿再这样苦苦等待黎明的恩馈,只愿即刻窥探抚触黎明之侧,请你原谅我这般凡俗私心,只寄希望于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将抛弃气运之身,只为遇黎明,便可承受,生生忐忑人梦扰,世世动魄魂不安。
黎明哑然,她不知道宁君义这句话到底真正的含义代表什么,只是她了解宁君义,这种话不着调一次就够了,太多,于她而言,更多会变得虚假,宁君义不会做这么不过脑的行为,“我不想等清明了,你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宁君义。”
他表情一滞,但很快反应,“好,回家说,但。”
见他停顿,黎明侧头看过去,“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在怕什么呢?黎明,我又不会吃人。”
默声的黎明不自然地看向窗外,她……
一路上竟又是无话可说。
车停在车库里,宁君义等着慢吞吞下来的黎明,嘴唇勾勾,“你不说,我也不会吃了你的,黎明。”
他牵过那只白皙的手,上楼时感觉手中的手指不停地勾着手心,来来回回,像是轻飘的羽毛扫荡在手面上,他无奈,只能把手握得更紧。
快一步,黎明甩开手,上前,正欲脱鞋再次逃走,听见,“我从小。”
她停驻,咽了咽口水,“我要倒杯水。”找着借口掩饰面上强撑的慌张。
“等会,我来给你倒。”宁君义正在脱鞋。
“不用。”黎明大跨步走进厨房,像是在躲着什么敌人一样。
宁君义只是稳稳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思索着该怎么说,迟迟等不到黎明,他也不催。
过了良久,黎明才深呼一口气,出了厨房。
他的笑意再次浮现,“怎么我交代个事情,跟你要受刑一样?”
她眨巴着眼,喝了口水,坐得离宁君义很远。
他的笑荡漾出声,“你坐那么远干嘛?”
警惕如猫的黎明眼珠灵动一转,斜眼看着宁君义,“谈事情要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