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使灵魂宁静，一个人每天要做两件他不喜欢的事。」

——毛姆《月亮与六便士》

七海建人是个普通人。

七海建人是个很实际的普通人。

好吧，七海建人是个很实际的、也比较胆小又冷血的普通人。

他的朋友——也是他高专生活中的搭档灰原雄——是个无时无刻不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这并不是指对方只是个整天只会傻乐的笨蛋，而是他能够在即便直面咒术师的一切后，仍然怀抱希望、付诸努力，并因此而感到满足。

他的前辈们——五条悟是个神子，夏油杰是一名理想者，家入硝子随波逐流。

被裹挟在他们之中的七海建人只觉得身心疲惫。

他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崇高的理想，没有坚毅的心灵。和他的同伴们相比，七海建人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如今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便要从咒术高专毕业。偌大的教室只有他和担任老师的辅助监督遥遥相对，无言。窗外麻雀的叫声就像三月的樱花瓣一样轻快细碎，鸳吟燕舞，然而室内却是一片寂静，似乎春天到来时独独落下了这里一般。

灰原并未从咒术高专退学，甚至几分钟前还同辅助监督谈笑风生，只是恰好去家入前辈那里做检查而已。他坚持要读到毕业，毕竟 ‘半途而废可不好！’ 男孩闪亮亮地说着。

（但看着他，七海建人只感到一股兔死狐悲的悲哀。）

七海建人望着对面的辅助监督。他知道对方想要询问自己毕业后的就业方向，选择无非就是那几个——像他历代的前辈们一样或是成为高专教师，或是一名自由咒术师，或是接受某个家族的招揽，成为他们的专属咒术师。

但说实话，他并不想做以上的任何一样工作。

谁都知道咒术师的生涯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活着的时候只有无望地不断下坠，望不到头；一直到某一天， 「啪叽」，在突如其来的地面上摔个稀巴烂，迎来属于自己的没有一丝美感的死亡。

面对深渊，毫无目标和热情的他只想掉头就走。

自己当时到底是为什么答应加入咒术高专的呢？

哦，是了。除了觉得对方的骚扰很麻烦以外，他当时还只是个十四岁的中二小子，一时热血上头便应下了邀请。

每每想起将自己卷入这里的缘由七海建人便摇头失笑，毕竟谁都有过自己能够拯救世界的错觉。

进入高专四年，他亲眼目睹了这光鲜亮丽的理想背后血淋淋的事实；现实的他也比同学们、甚至那些强大的前辈们都更早明白「咒术师」这个名词所代表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一条条沉重的性命，是这个世界的阴暗，是十几岁的他们尚且无法肩负起来的责任。

这太可怕，太可怕了！

所以胆小又冷血的七海建人退缩了，他不想继续走下去了。

早在一年前他已经想好，从高专毕业后自己就要像他的前辈们一样去考个大学。他会学一个普通的专业，毕业后再找一份普通的工作，然后普通地过完一生，就像普通的他一样。

“...那么，七海同学，你的想法是...？” 对方尴尬地起了个头。

在距离高专毕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七海建人向咨询自己就业方向的辅助监督、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总监会，表明了自己已经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且不会成为一名咒术师的打算。

辅助监督对于这先斩后奏的行为产生了浓浓的既视感，仿佛面前是有着一头黑发的笑眯眯少年，而非金发一脸厌世的男孩。

咒术师后备役接二连三出走，总监会一定会很生气。

她有些担忧地想道。

“那个十六夜！”

去年得知一名特级咒术师出国留学的打算后，他们如此激动地咒骂道。

不过新上任的辅助监督并不认识他们口中的十六夜，只能大致猜测夏油同学、以及现在安静地坐在她面前的七海同学做出这个选择都很可能同对方有关。

在说出自己的想法后，七海建人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汹涌的空虚，就仿佛有什么随着他那口气流走了。

自己真的做了对的选择吗？

他在午休时和从医务室回来的灰原雄汇合，再加上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五条悟，三人一起结伴去了食堂。

在夏油杰出国后，五条悟便肉眼可见地形单影只了起来。他一天游荡在各种人之间，照样嬉笑怒骂，但七海建人却再没见到他跟任何人像跟夏油杰那样相处了。

但五条悟骨子里就不是什么需要他人的性子，所以七海觉得他现在自己一人倒还算是乐在其中。

自己和灰原雄也是被他骚扰的对象之一，三人倒是比起五条悟还未毕业的那会儿要熟悉了。

“小七海今天吃什么啊？” 比他年长一岁的男人笑嘻嘻地问道。

“请你不要这么称呼我。” 纵然七海建人十分不喜欢这个昵称，也只能反复告诫自己五条悟是最强咒术师，他打不过的。

他总觉得五条悟不要脸的程度好像正在随着年龄等比例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