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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在山脚下登记了姓名,前来参试的人便往桃花山上去了。半山腰的阵法已然被解开。不多时,通往山顶的道路便挤满了人。
桃花林中,众人啧啧称奇,赞叹声不绝于耳。
颜书和葛玉台随着众人行走在桃花山道上。地面桃花被扫到两边,留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上来。
不知为何,飞落的桃花瓣似有灵气一般,纷纷避开旁人,只轻轻地往颜书身上飘落,不多时,颜书发梢便坠上了许多淡粉色的花瓣。
颜书随手接住一朵飘落下来的桃花,一缕细细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罅隙,照在她手上的花朵。花瓣莹润,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花瓣本身的浅浅脉络向上延伸出去,仿佛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颜书举着花,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记忆中某一刻似乎也有自己举着花的这一幕,和眼前的景象堪堪重合了。
就在此时,一声惊叫打破了颜书的回忆。
颜书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金光灿灿的人正抱着自己的手嚎叫不止。颜书仔细一看,那手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泡,整片皮肤通红,好像被什么温度很高的东西烫过。
颜书再定睛一看,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该看看黄历再出门。
那抱着手惨叫的人,只能是那贺子流大少爷。
昨日跟在他周身的仆从纷纷叫道:“少爷,少爷,少爷您没事吧?”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贺子流蹲了一圈,聒噪声犹如夏夜田地里的青蛙。
还有不少上山的人听了动静围上来看。此时,有两人大摇大摆地刻意从人群的包围圈里走了出来。
领头的是那江映绿,丹凤眼眯着,经过贺子流身边时轻轻地“嘁”了一声,还嫌他挡路似的不轻不重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松吹碧跟在江映绿身后,很刻意地冲贺子流翻了个白眼,道:“活该,上山的时候都有人提醒过了,不要摘枝头上的桃花,叫你不听?这下高兴了吧。”
贺子流气得脸都绿了。前来参试的众人听了江映绿的话,窃窃私语起来。贺子流见周围的人对他指指点点,脸都要被气歪了。
旁边的仆从见主子被议论,纷纷拔剑出鞘,周围人被这剑光一闪,吓得作鸟兽散,谁也不想还没上山就惹出祸事来。周围人群很快散了个七七八八。
颜书大致看了一眼,这枝干上的桃花施了凌火术,只要不被允许的人接触到这被施术的物体,便会同沸水烫过一般,此种烫伤极其痛苦,若没有及时治疗,只怕是接下来几个时辰都会疼痛难忍。
颜书摇摇头,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摇了摇头提腿便走。没想到刚走了没两步,又被葛玉台拽了回去:“秋亭,我方才看了那公子的伤,像是烫伤。我这里刚好带了药,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颜书叹了口气,只得在原处等他。医者仁心,这小子当真是一副菩萨心肠。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颜书垂在衣袖下方的手向后倾斜,指尖微微一点,一道微弱晶莹的光迅速钻到葛玉台手里握着的药瓶里去了。
颜书知道普通的膏药对于这种术法用处不大,所以她刚才施了个很小的术法,能解了这凌火术。
如颜书所料,贺子流收到伤药之后半句感谢之言也无,葛玉台不甚在意地起身,又回到她身边来。
颜书挑挑眉,对身边人道:“昨日那人对你可还是要打要杀,你怎么还愿意帮他?”
葛玉台挠挠头,笑道:“我爹娘死得早,我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只记得是蓬莱镇的黄大爷收留了我。他是镇里有名的大夫,把我一身伤都医好了。他常说医者父母心,从那时起我便决定要做一个如他一般的人,尽力治好每一个人。”
颜书点点头,第一次对身边这人有了些许钦佩。
刚才的事一耽搁,周围的人少了许多,只剩下零星几人。两人加快脚程,抓紧往山顶去。
越往上走,那桃花开得越是灿烂。到了山顶,那粉红的花朵如瀑布般从树上倾倒下来,看得人目不暇接。
颜书方才站定,耳边不时传来两声压低的轻呼,赞叹着眼前盛景。
突然,人群的议论声一下子小了下去,众人的目光好像被什么吸引,皆直直地望着一个方向。
颜书随众人望去,一名蓝瞳银发的男子款款从那如瀑的花浪中走了出来。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凝波。一阵清风拂过,薄如蝉翼的花瓣轻轻飘落,点点淡粉坠在他发间,宛若落了新雪的粼粼长河。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眸纯净的颜色,仿佛碧空海洋全都融了进去,蓝得令人发颤,几乎是摄人心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翩翩公子世无双。
倘若说眼前的这人是云雾间走下来的谪仙,众人也定是会深信不疑的。此人慢慢走出来,周身拢着一股凌冽的寒气,薄唇抿着,看不出一点情绪。
隔着人群,颜书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看清她的瞬间,那眼眸里似是流出了浅浅笑意。
刹那间,仿佛时鸣春涧,松枝落雪,万物打破寂寥冬日,抖落一场盛大的春。
只此一眼,天地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