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蘑菇屋出来,吕逸明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方言天赋,令周遥川刮目相看。
本地居民都是哈尼族人,世世代代在梯田生活,当地不容易听到普通话。
吕逸明一个东北大哥,居然能从零学会这种南方深山里面的哈尼语!
吕逸明性子爽朗,吃过饭后,带着周遥川到寨子里逛逛,一路还和背着背篓的当地人打了不少招呼。
周遥川边走着边打量,白天的视野着实和夜晚大相径庭。
这里房屋的布局顺应山势,位置既远离了谷底的湿气,同时与远离了高山上的寒冷。
古朴的蘑菇房、土掌房被保护得相对完好,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带有浓厚的历史气息,只是偶尔有几栋现代气息的混凝土的小楼。
房屋细节处基本保留着原始房屋的粗犷,木材与石材只经过了简单处理,只要高度一致,数量上有参差也无可厚非。
再沿着路向上,便会发现身边这条溪水贯穿了整个村落。村落中有着纵横交错的水沟,既是通向神泉,也是流向山下的层层梯田。
这边的房屋少些,视线更加开阔。
连成一体的梯田灌满了水,从高处的梯田汩汩流向下方,活水为田地赋予流动的生机,将蓝天与流云映照。已经有村民早早起来,清除着水道中的阻碍,在梯田中修缮田垄。
路过的阿姨穿着哈尼族服饰,正赶着牛去吃草,边和旁人聊天边慢慢向前,不紧不慢,十分惬意。
偶尔有几只鸡鸭悠闲地摇晃着圆滚滚的身体,也不怕人。
吕逸明介绍道:“这边人讲究风俗和风水,有些树木与石头都不能动。在这里,传统的力量非常强大,他们相信广场上的神树与石台能保佑村庄。”
“据说这个民族从远方迁徙而来,翻越高山,定居于此,在山坡上开辟了千万级梯田,传承到今天,确实值得敬佩。”周遥川入乡随俗,十分恭敬地绕开路旁的石头。
寨子不太大,数分钟后,两人抵达了寨子的最高处——观景台。
观景台约莫是十来年前外部投资建造的,曾经还要收取价格高昂的门票,但如今已经完全开放。
村寨、梯田、远山、青空、云雾,天然的浓墨重彩远近交织,整片空间一览无余。
冬日的寒凉尚未退尽,黛绿的草木之色尚有些暗沉。从河谷攀至哀牢山脉的千层梯田,仍是整个画面中最壮观而生动的主体。
吕逸明站在观景台上,听着鸟雀齐鸣,深深吸气,“这里是哈尼族人心中的诺玛阿美。”
半晌,他淡淡一笑,“我希望走进他们的生活,还原出这里的气味,让离家的人也能回忆起这里。”
周遥川目光悠远。
“吕老师境界颇高,如果有闲,再向您学习些气味的知识。您会在这里待多久?准备什么时候到下一站?”
“再住一个月左右,奔西双版纳准备进货。季节正好是百花盛开的季节,那边的香荚兰可是别的地方买不到的珍贵香料。”
“香荚兰……是香草?这在北方确实很少见到。”
“可不是!国内的话,也就云南海南的气候适合。云南的种是从印尼做的引进……”
吕逸明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擅长的领域,眼睛里放着光,当真是爱极了这份事业。
周遥川耐心地听,时不时点头应和,再拍几张照片。
兴许是觉得自己话有些多,吕逸明摸摸后脑勺,“走吧,咱们往寨口去。”
他们走过阶梯,走过水磨坊,走过祭祀处,走过那棵三人都无法环抱的大树。
远远看见几位游客把车停在寨口的停车场,下来冲着梯田大拍特拍。
“看到游客就想起,从前我到丽江,哎呀,十几年前吧,还有很多唱民谣的文青。现在成了旅游胜地,旧时的那些人,要么丢了文青梦屈服于生活,要么再找个更小众的地方。但愿意过颠沛流离穷日子的人终究是少数,我也是做出点名堂,才敢到处跑……”
吕逸明忽然打量着周遥川,“听说周老师原本也是在学校为人师表……虽说打听人私事不太礼貌,但还是有些好奇。”
周遥川轻轻摇头,“是我自愿辞职的。前几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经济低迷,各处封闭,学生们都上网课。我教着小学生们,越发觉得现在的教育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在这个追求功利与成绩至上的教育体系中,我很难坚持做下去。”
“这倒是啊,现在好多孩子们物质上或许不再辛苦,精神上却有些贫瘠。周老师的文章里时常提到生命,非常打动人,这也是人生在世一直要追求的课题,一辈子都在思考的。”吕逸明赞许地点头,“周老师后面怎么安排?”
周遥川垂眸思索片刻。
“车处理好之后,是要先还了的。原本打算在当地找个有交通工具的好心人,到元阳县里还了车,支付些酬劳回来。”
吕逸明笑道:“可巧了不是,我就是那个好心人啊!差不多也是到月底,不如再往南面和边境看看。周老师,你要是没有具体的计划,就跟我走吧!有空一起去周边转转,月底一起去普洱,西双版纳,您也可以去勐腊!”
吕逸明的热情倒也方便了周遥川。周遥川本就是个随和的淡人,和真性情的老大哥还算合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