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屠户几乎是脱口而出:“想都别想!”
月慈幽幽叹了口气,心想二舅嗓门听着中气十足,估计再气两回也没事。关于济世堂,先斩后奏或许不是不行。
“还有,”刘屠户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些别扭,“最近山匪横行,不太安全,你……你自己小心着点。”
月慈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松懈,乖乖应道:“知道了二舅。”
——
今夜月色被遮,林中泥路更是难走,闻鉴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个趔趄不知道摔在了哪里,浑身上下都是黏腻的土。
他黑沉着脸站起身,感觉体内内力全失,不仅如此,视力也受到了影响,看东西模糊不清,像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
想来是肩上的伤所致。
大概三个月前,他正带人围剿柳行云,将人逼上了悬崖。
柳行云身为太师,乃是文官,一招半式都不懂,眼见身后就是悬崖,今夜无论如何是躲不了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回身望着马上之人骂道:“闻鉴!你身为司礼监掌印却阳奉阴违,你要如何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
闻鉴身边是数十道黑影,他两手拉住缰绳交叠身前,身体散漫地微微前倾,绷着单薄的眼皮懒懒看向对方,嗤笑道:“柳大人,所以咱家不是杀你来了吗,只要你死了,陛下又怎知咱家暗中所做一切。”
他嗓音沉沉,冷峭如这悬崖上的凛凛寒风,“瞧瞧,咱家身为掌印还亲自前来,足以见得咱家对大人您的用心。”
柳行云眉头一紧,干脆取过挂在马身上的那柄长剑,脱了剑鞘对准闻鉴道:“你这阉贼!枉我二十年前救你一命,没想到竟是养虎为患,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任你被人活活打死!”
提及过去那些并不光彩的事,闻鉴连脸上的假笑都懒得再装,他嘴角顷刻间耷拉下去,抿出一道冷色,翻身下了马。
旁边有人为他递过来一柄刀,闻鉴扫去一眼,对方只说:“时候不早了,宫里那位还在等着。”
“几十年都等过来了,岂还在乎这区区一炷香的工夫。”闻鉴接过刀,朝柳行云慢慢走去。
柳行云不会功夫,因而举着剑的姿势古怪,颤颤巍巍的,闻鉴随手一挑,就轻松将剑给挑了开。
“哐啷”,长剑掉落在地,柳行云先是一怔,继而怒上心头,指着闻鉴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
闻鉴好整以暇地等他骂完,神色未变:“骂完了?”
最后柳行云仰天长啸一声,怒道:“我柳行云忠贞为国数十载,你闻鉴区区一个阉贼,岂敢杀我!”
闻鉴幽幽叹了口气,道:“可惜,咱家杀的就是好官。”
语毕,他手起刀落,带出一片飞溅的血色,与地上污泥融为一体。
柳行云的声音在喉咙中戛然而止,只发出一个简单的气音,随即身体僵直,往后倒去,摔进了身后茫茫的高崖中。尸体渐渐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见,只剩下他骑过的那匹马还停在原地踱步。
闻鉴将带血的刀信手抛给身后的人,冷声道:“处理完了,宫里那位该满意了吧。”
“不愧是掌印,下手就是狠决。”对方接过刀,凉凉笑了声,“只是那位还有其他指令……”
“什么?”
对方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和风一样轻飘:“她要大人您与柳行云,一同命丧于此!”
短匕迅疾刺来,闻鉴虽然侧身躲过,肩臂处却还是被擦伤了一道。月光中那伤口的血色呈现出诡异的黑。
难怪,他就说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柳行云为何要带这么多人,原来都是为他准备的。
闻鉴哂笑一声,往后倒退几步停在崖边:“用完就丢,果然是那位的作风。”
其余几人纷纷朝闻鉴围了上来,手中浮现利器。
……
闻鉴思绪回笼,知道是那把匕首上淬了毒,才把他搞成了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林中隐约传来两声奇异的鸟叫,和寻常鸟叫声有些许不同。闻鉴靠声音辨别着位置,他伸出手,手在半空停滞了许久都不见有东西飞来。
他眉头一蹙,张开嘴正准备训斥对方,却发觉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仅变成了个半瞎,还哑了,这对身居高位,但人人都想要他命的掌印来说,是致命的弱点。
停在暗处的鸟又发出了几声怪叫,闻鉴犹豫片刻,将手随意擦了擦,掩在唇边吹出了几声同样频率的怪哨。
一只半臂大的黑影从暗处飞了出来,堪堪落在他的肩头。
想骂又骂不出,闻鉴只能用手指敲了敲鸟的脑袋,随即他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旁边的树干上敲击了几下。
每次敲击的轻重不同,频率不同,千鸟歪着脑袋低低地叫了声,像是看明白了什么。
今天出发,按照千鸟的速度,约莫明后日他们便能收到信息。
闻鉴思索着,心道此时此刻外面定是有一群人在寻他,暂时留在这个村子里修养一段时间也好,毕竟他现在内力全失,又瞎又哑,贸然回去只会白白送命。
闻鉴又吹了声哨,停在他肩上的千鸟如同一只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