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上了各自的马车,在侍从宫女的前呼后拥中,长长的游街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沿着禁军开辟好的道路,在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朝拜与称颂声中,往永兴楼而去。
李沐瑶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侍女撒下纷纷扬扬的花瓣雨,叩首朝拜起身后的百姓欢呼雀跃,争相一睹皇室风采,更有人将孩童置于肩头张望。
她一时间有些恍如隔世。她曾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场景,但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
李沐瑶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远嫁离开上京时,外面也是这般万人空巷,只是那时战乱方平,明眼人都知道和亲是为了换回皇族人质,欢庆中带着一丝凄凉,只有稚子不明所以,呼朋引伴,追着队伍要分发的喜糖。
不知为何,今日本是自己的生辰,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但李沐瑶心中并没有那么高兴:她仿佛像个局外人,在既定的人生话本中扮演自己。
夜幕如期降临,众人登楼远眺。上京城内的万家灯火逐渐亮起,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最终汇成星海。这本是李沐瑶最爱的景色,她仿佛立于云端,曾几何时,身边是她最在乎的家人,脚下是父皇治理的盛世。如今,一切和过去一样,但李沐瑶却觉得,与身边的人都变得若即若离起来:她怀揣着重生的秘密,在窥视到他们曾经不为自己所知的另一面之后,度过重逢的喜悦与感慨,才惊觉一切回不到从前了。
她只觉得四周的嘈杂让她有些头痛,热闹的生辰礼变得分外漫长。
在这样全城欢庆的时刻,李沐瑶竟觉得有些孤独。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理解李执的偏执,高处不胜寒,或许他只是想抓住仅存的那么一丝温暖。
她看着父皇从执事官手中接过手持烟火,递给自己。她仿佛一只木偶,笑着接过烟火,在万众瞩目中,于高楼之上,点燃了早已设置好的鳌山引信。
引信的火花飞快地蹿入鳌山,如误入繁花丛中的精灵,蹁跹点跃于鳌山各处。花灯层层次第绽放,整座鳌山仿佛被李沐瑶赋予了生命,逐渐盛开,灯花交映,熠熠生辉。
观灯的人群随着鳌山的变化爆发出阵阵惊叹与欢呼。
李沐瑶站在永兴楼上,打眼看,仿佛立于鳌山之巅,如灯花仙子,红衣袅袅,金饰璀璨,一颦一笑都光彩夺目。众人山呼“万安”,为长乐公主祈福,也祈求明年风调雨顺,盛世太平。
天玺帝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欣赏一幅自己精心勾勒的工笔画,而李沐瑶是这幅画中他最得意的绝妙一笔。
李执侧身而立,一半的面容隐于阴影,一半被鳌山的灯光照亮,眼神晦暗不明。
祈福大典顺利结束,李沐瑶随父兄一同乘坐马车,返回了皇城。城门将近,李沐瑶看着车窗外的巍巍城墙,忽然被远处墙根边上停着的一辆马车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辆十分普通的单驾马车,既没有装点名贵的珠宝,也没有布置华美的锦缎,就连赶车的小厮也衣着朴素,相貌平平。
唯独马车车檐角上,挂了一只玉牌,上面镂空雕着一只鹰。
李沐瑶认得,那是北燕人的标志。
这个时候入宫,如果李沐瑶没有猜错的话,这马车的主人应当是北燕前来贺寿的使团。
毕竟以李沐瑶对北燕世子穆怀璃不多的了解,若马车的主人是他,这马车不说奢华,也当是张扬的。
这么看来,这一世,北燕世子再一次爽约,没有前来上京为质。那么按照上一世的发展,穆怀璋可能已经政变了,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入上京。天玺同北燕的战争或许将在年后再次爆发。
这一世,她得好好筹谋,让父皇重视接下来的战争,最好是能将李执派去前线,这样既可以保证战事的顺利进行,又可以将李执膨胀的野心掐死在摇篮里。
这么想着,李沐瑶没忍住,多看了那辆马车两眼。
不想,马车上却走下一个人。
李沐瑶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人约莫十六七岁,身着月白色的长袄,外面罩了一件棕色貂绒的坎肩,长发高高扎起垂于脑后,随着他跃下马车的身形,如马尾甩起,复又轻巧地落下。
即使他没有身着铠甲,也刮去了虬髯,看起来年少许多,但这轻巧的身形却如此熟悉。
好像是……阿离?!
眼见自己的马车即将通过城门,李沐瑶顾不得头饰沉重,竟探出头向外望去,想看个仔细。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李沐瑶,冲着她单手抚肩,微微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北燕拜礼。
这一下却将面容掩住了,李沐瑶的马车在这一瞬间进入了城门通道,那人的身形消失在厚厚的宫墙之外。
“殿下,怎么了?”
跟在李沐瑶车马旁的沉璧见李沐瑶抻着脖子往后看,忙询问道。
李沐瑶回过神来,装作看后面四皇子车架的样子,随口道:“啊,没什么,突然想起件事想跟阿构说。”
“那要奴婢通传吗?”沉璧忙问。
李沐瑶忙摆摆手:“没事,一会儿就见面了,我自己跟他说吧。”
她放下车帘,懊恼地坐回原位。压下那一瞬间想要叫停马车、飞奔过去确认的冲动。她已经不是过去任性妄为的长公主,这一世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做,万万不可在此时惹人生疑。
好在那人一看便是前来参加宫宴的,只要他出现在席面上,李沐瑶便有一百种方法确认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