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示尊重,燕王穆怀璋已经提前抵达了与邙城遥遥相望的邢城,休整两三天了,只待李沐瑶抵达,明日一早便会前来邙城迎亲,同时将皇族人质交还给天玺。
正午,队伍休整。趁着天气和暖,李沐瑶由沉璧扶着下车散步。北境地势开阔,已经可以远远看见邙城了。风中带着细小的砂砾,刮得脸有些疼,李沐瑶将脸埋进厚厚毛领中,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打量着远处的城池。
“北境风大,公主娇贵,还是避一避为好。”一名身穿铠甲的青年走到她身后抱拳行礼。他约莫二十六七,没戴头盔,长发高束,方脸大耳,高鼻梁,细长眼,因常年征战,面色黝黑,步履沉稳,是典型的武人姿态。
他是此次负责送亲队伍保卫工作的薛岳,一路李沐瑶常和他打交道,已算熟识。听说他之前是新帝当王爷时麾下的得力战将,军功累累,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也是领军伐燕的将军之一,和谈后原本应驻守北境,却被新帝一纸诏书诏回上京,委以护送和亲队伍的重任。待他将公主送入北境,再将人质护送回上京,更是大功一件,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了。
李沐瑶没有回身,反而指着远处的邙城道:“薛将军,你曾伐燕,定然去过邙城了。”
“不错。”薛岳道。
“书上说,邙城原本是个边塞小城,因是联通天玺和北燕的口岸,逐渐繁盛。”李沐瑶好像闲聊般问道,“可是沿途走来,别说商队了,甚至行人也不多见。”
薛岳没想到公主还关心这个,思索了一番,答道:“或许在没开战前,邙城是这样的,但臣那时并不在这里,因此没有见过那般车水马龙的盛况。”见李沐瑶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又补充道:“公主尊贵,怕惊扰到您,走到哪里都是要清道的,自然不见商队与行人。”
李沐瑶看着路边的荒草,沉默了半晌,方转身回到马车上。
日落前,送亲队伍抵达了邙城。
上京长大的公主第一次见到了战火肆虐后千疮百孔的边城是什么样子。
沉重的城门前,早已迎候在此的驻城将领们跪下行礼,随后士卒分列两旁,肃穆严整,将李沐瑶奉入临时行宫。
马车穿城而过,李沐瑶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街道上空旷萧瑟,常年风沙将整座城市蒙上了尘土,到处看起来都灰蒙蒙的。因为邙城在两国交战中屡次落入敌手,又被夺回,战况激烈时甚至发生过巷战,又引发过大火,一些没来得及重建的房屋破败不堪,久无人打理,像贫病交加的老者,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李沐瑶想起一年多前,自己跟着阿离在常平坊逃亡。那时她还在心中感叹那里的萧条,可如今和邙城相比,常平坊的关门闭户简直不值一提。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沉璧问她怎么了,李沐瑶答道:“想起去年在宫外见到常平坊,和此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沉璧向外看去,随口道:“也不尽然吧,听说慈安寺大火,连带着常平坊烧了整整三条街,援军来了方才扑灭,死伤无数,我虽未亲眼见到,但光听就觉得很惨了……”
“你说什么?”李沐瑶有些震惊,“慈安寺……大火?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沉璧自觉失言,忙道:“那时候公主您病得厉害,平白无故的奴婢说这个干什么?惹公主不快……”
李沐瑶回想起自己面对石室机关时的绝望,有些怔忪,她抓住沉璧的手,急道:“你还知道什么,细细道来。”
“没有了,”沉璧慌忙道,“奴婢只是养病的时候,听一起的宫女提到的,只说是……好像是叛军离开前在各处放火,原本援军都来了分了人手四处灭火,没想到慈安寺那边起火最晚,却烧得最厉害……”
“你是说,援军来了,慈安寺才起的火?”李沐瑶问道。
“是呀,”沉璧思索道,“听说是北燕在上京留的探子,听说其中一个还是禁军的副统领……”
“禁军副统领?”李沐瑶喃喃道。
李沐瑶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沉璧忙帮她轻轻揉着太阳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太医嘱咐过了,切忌思虑过度……”
李沐瑶突然灵光一闪。她抓住沉璧的手,道:“你帮我去打听一件事。”
原本李沐瑶是需要接受北燕来使和驻军将领觐见的,但她确实精神不济,委托薛岳对接驻军,而和亲事宜的对接则由双方负责和谈的特使负责。
烛光摇曳,李沐瑶倚在床上闭目养神。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沉璧端着个脸盆走了进来。
李沐瑶立刻屏退左右,急忙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