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章终究是没有扭脸走人,更甚至,在看到苏正林凑过来的那一刻,他僵硬的脸上还挤出了一个合适微笑。
“对,我们是表亲,朝阳是我舅舅的儿子。”
他讨厌沈朝阳,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将两人关系拉得极近。
“这小子平日被我外祖管的严,如今好不容易出来玩耍,我看咱们就别不识趣的往一堆凑了,行吧?”
他嘴角笑着,眉眼弯着,然后就那么半哄半拽的将苏正林拉到离沈朝阳最远的位置上。
同时垂下头去,悄声低语;
“苏公子哎,咱们就坐这边行不行?别打扰他们了,我表弟好不容易开个窍,可别真被咱给整没了,对不对!”
苏正林;“……对,当然对。”
虽然觉得刚刚的气氛不太对,但谢时章这会儿说的话倒合他所想,再加上面前这人身份……
害!
在这之前,他还以为对方是个什么自恃甚高的落魄户呢,不想竟和沈家沾着这么近的亲,既如此,那就可不能用对待落魄户的态度对待他了。
苏正林嘻嘻哈哈,看上去和刚刚没啥两样,只细微言语间,对面前人多了几分尊重。
至少不会像刚刚那样,随口邀请一下,也不管人家应不应的,甩手就往屋里进。
瞧,这会儿他点糖水的时候,都晓得要问一下对方口味了呢。
而他的这些变化,身为当事人的谢时章自然感知的最清楚,因此,他也是越发觉得自己的忍辱负重做的对。
能怎么办呢?
前两条路已经走绝了,他已经不可能再像当初预想的那般强势入驻沈家了,如今唯一的破局之法,也就只能是向外发展了。
其实谢时章刚开始打算的挺有骨气,沈家给了他这么一个没脸,他又年轻气盛的,怎么可能还时时将沈家挂嘴边?
他想凭借着自己才能以及人格魅力交到一票好友,如此才好让外祖父瞧清楚他谢时章的能耐。
可后面的事实显然又没有达到他预期。
这段时日,朋友他交了很多,并不只有眼前的苏正林,可推杯换盏,来来去去的,不管他如何热情展现,别人都不太把他当回事。
这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当初的豪语犹言在耳,现实的心气却已经抹平。
今儿个在这里遇到沈朝阳确实是凑巧,可不得不说,在努力压下心中气性后,这次相遇真的给了他一个自然而然揭露身份的机会。
谢时章现在给自己找的借口也挺在理。
既有沈家这个大树,那他凭什么不用?
毕竟沈家老爷子真的是他外祖不是吗?
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那都是蠢人做法,聪明人都是善于借助身边一切来当踏脚石的。
心里一遍遍如此想着,谢时章这会儿简直将自己当成了话本里的大枭雄,就连刚刚对沈朝阳妥协低头的态度,都被他臆想成了忍辱负重,以待来日。
这边两人的窃窃私语沈朝阳听不到,但光看谢时章刚刚的态度,沈朝阳却也能猜出个大概。
怎么说呢?
只能说,祝他好运吧。
说真的,若不是谢时章在刚进沈家时将爪牙先伸向了沈朝阳,试图踩着沈朝阳来立威,沈朝阳其实并不会想和谢时章闹成这样的。
沈朝阳是沈家独子,上没有姐,下没有弟,在成长的路上,基本上没有经历过什么亲密关系。
在刚刚得知家里会进来一个表哥后,他也曾暗暗期待过。
对方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是成熟稳重?还是活泼跳脱?两人既为血脉表亲,那喜欢的物什会不会相同?外表长相会不会相似……
他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然后在两边见面的第一次,戛然而止。
是的,沈朝阳并不是在金玉楼里那次才感应到对方在算计他。
而是在更早之前,在对方踏进沈家大门看向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对方温和笑意里的野心敌视。
所以从那刻开始他便知道,两人既当不成兄弟,也做不成朋友,他沈朝阳这辈子,终究是没有什么兄弟缘份的。
再次落座,拈单点食。
“老板,给我来两份糖水,外加这个麻园,薯糕,甜团,雪软……”
唰唰唰的一顿点,半点都不带客气的。
而旁边的宋青月,她面上的表情不自在了一瞬,然后下一刻便恢复了正常,甚至还时不时伸过胳膊点着单子提点一下;
“这份西瓜味的糖水配麻园好吃……这个薯糕太绵了,没有这份雪软薄脆……”
宋青月也是和他一块吃东西吃久了,都习惯了。
沈朝阳这人,那压根就不知虚伪客气为何物,他请你的时候,那是实实在在,你请他的时候,他也是不会客气半分。
宋青月晓得他这点,所以对此接受良好,至于她刚刚的表情为什么不太自在……
宋青月用眼尾扫了一下谢时章那边,然后又很快收回,眨巴眨巴眼,总感觉刚刚有些怪。
刚刚那位好像……特意瞅了她一眼?
宋青月不认识他们,但也晓得他们这种人的身份不是她这个小老百姓可以招惹的,所以除了沈朝阳介绍她的时候,她起身点了下头,剩下的时候都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当个背景板。
毕竟是人家的事,她这个外人掺和进去可怎么是好?
就这样,老老实实到最后,感觉到那边的风波终于散了,才偷偷摸摸抬了个头,然后——
嘿,就刚好和那位沈朝阳他表哥对上了视。
对方的目光要怎么形容呢?
有过几年职场生活的宋青月可以很靠谱的撂下结论——很不友善。
至于具体不友善在哪?
宋青月不知道。
总不至于是自觉弄不过身边这位,就拿她这个小喽罗来泄愤吧?
哈哈。
——不得不说,宋青月真相了。
此时此刻,一边和苏正林言笑晏晏,交流感情的谢时章,是真的在这么打算。
要说,一直垂首安静的宋青月究竟怎么招惹他了?
她就坐在那里……是的,她坐在那里,坐在沈朝阳的旁边,那她就是错。
谢时章如今不敢再向沈朝阳这个刺头下手,可坐他旁边的小姑娘,这个看上去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小姑娘。
他用眼角的余光描过宋青月清秀的眉眼,普通的衣料,然后在对方警惕反应过来之前收回目光,面对苏正林,又是另一副腔调做派。
无人知他温和面容下隐藏着怎样的阴湿谋计。
……
一顿饭食,宋青月花了五百多大子,但请客者没有不满,被请者也没有心虚,总体算得上酒足饭饱,宾主尽欢。
乐呵呵的两人离开小巷,踏入长街,或许是今日沈朝阳来的实在早,此时吃完饭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乐悠悠的领着人在街市乱转,转完小摊进铺面,进完铺面出来后又在下一条街转,啥东西不买就是逛,乱逛,然后逛着逛着,就逛到了一家窄巷深处且门户隐蔽的……破落院?
前方看上去漫无边际一不小心就走到这里的沈朝阳,很疑惑的哎了一声;
“哎,这怎么逛着逛着就逛来了这里?”
然后不待发愣中的宋青月说点什么,他自己又紧跟着开了口。
“不过竟然来了,那就进去逛逛吧。”
说罢,提腿跨步,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