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规规矩矩的吃饭,温温柔柔的接话,面对宋奶奶的无视,她平静以对,面对宋婶婶的工作刺探,她滴水不漏。
当真是一言一行都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坐她旁边的乔玉田抬眼瞅了她一眼,然后撇撇嘴,不置可否的埋头继续扒饭。
他今日也换了新衣服。
不再是刚来宋家时穿着的那套可笑布衣了,而是靓蓝料子的长裤棉衫,外加一双外头力工最常穿的厚底黑布鞋。
虽不是什么时兴款式,但走到外面终归能与大家融为一体,不再是当初那副走到哪儿都被笑的滑稽模样了。
当然,要换衣衫这事,乔家母女是没这么好心的,全是乔玉田这几日自己在外逛,寻着些现做现结的力工活计,然后捏着新赚来的铜板给自己置办的。
他倒是也想过乔玉康,但明显有亲娘坐阵的待遇就是不同,没等乔玉田这边的衣衫搞好,那边乔玉康身上都换三套了。
碗筷碰撞,吃喝正酣。
然后大门吱呀一声,桌上的人条件反射朝外看,却见一个清秀小姑娘拎着礼盒站在门口,看到众人已经开筷似乎有些惊讶,然后转瞬便露出了尴尬的笑。
“抱歉,我来晚了。”
到这会儿,众人才算是反应过来,个个面上的惊讶掩都掩不住。
“是青月啊?哎哟,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这变得婶婶都不认识了。”
不管心里怎样想,宋二婶这话说的倒是真的。
宋家两兄弟彼此之间来往并不密切,基本上也就是有了事才会凑一堆商量商量,虽说距离只隔几条街,但处的真和远方亲戚差不多。
宋二婶呢,又因生了俩儿子洋洋得意,哪里会将宋老大家的闺女瞧进眼里?
仔细想想,两人见面的上一次居然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她是真没想到当初那个被家里嫌弃,每日只能和她那个同样被嫌弃的娘凑一堆的黑黑瘦瘦小姑娘,居然能出落的如此——
她的目光往乔香怜身上瞟了下,然后又很快转移回来。
虽然不及那个拖油瓶亮眼,但也是眉弯嘴小,清秀白皙,很有几分少女的窈窕之态了。
姑娘长大了。
宋二婶眉眼弯弯,微胖的脸颊都笑成了一朵花。
长大了,那就可以嫁人了。
不提宋二婶,那就是座位上的宋爷爷宋奶奶都很惊异的上上下下看了宋青月好几遍,然后老两口凑近轻声嘟囔;
“这是青月丫头?啧,倒是有了点女孩样,不像以前邋邋遢遢的……”
反应最大的是宋老大,两边虽说是父女,可关系着实不熟,他许是觉得闺女变化如此大,他这个当爹的却不知晓,有些没面子,所以在仔仔细细瞅了宋青月几眼后,直接筷子一摔,脸一沉,在那么多人面前摆起了架子。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今儿什么日子你不晓得?不知道早回来帮家里干活吗?一个大姑娘懒成这样,还回什么回,有脸上桌吗你——”
挨骂的小姑娘越发尴尬,当然在这种全部聚齐,阖家欢乐的时刻,自然不能任由这种事自由发展。
于是一时间劝慰的,和稀泥的,轮番上阵,吵吵闹闹好一会儿,才终于安抚好宋父情绪,到了这里,宋青月也终于有了机会述说原委。
“爹爹,我不是故意晚的,我今儿个早早就向坊里告了假,只是为了给爹买生辰礼才误了时辰——”
说着话,宋青月从手里提着的礼盒里掏出块质地绵软的灰布,怯怯的往前伸递。
“这是上好的云棉,是东边的布行新进的,我早半月就预约好了,没想到今日出了差子,布匹到晚了会儿……”
啊屁!
实话是她压根就没故意记渣父生辰,现在之所以在这儿,还是因为今儿晌午出去喝凉饮,偶见隔壁小姑娘在向朋友倾诉不知道给满了五十岁重男轻女的奶奶送什么生辰礼。
五十岁是大寿,送轻了吧,不好看,送重了吧,又有点不甘心。
宋青月听着有趣,大脑记忆自动翻动,然后嚯的一下才想起——
今儿个是渣父生辰啊!
要说实话,她当然不想回,可奈何她如今还姓宋,她的户籍还在宋家,她这副身体还是宋家的大女儿。
所以,必须得回啊!
哪怕心里唾弃渣爹千万遍,可现实就是得低头。
最后的最后,她只能无奈的一口气喝光冰凉饮子,然后在路过的布料店,加点钱买块紧俏的礼,匆匆忙忙赶来了这里。
说到底,那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哎哟,云棉啊?这可是好料啊!”宋父不懂得什么好料差料,倒是旁边的宋二婶,她直接站起来接过宋青月手里的灰布,用手轻摸几下,一反常态的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