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差不多了,这么多菜,想也够吃了。”
“对,够了,我觉得也够了。”
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笑容不变,警告完这两人后,再扭回头,那目光又变成了温文无害,笑意盈盈。
然后对着坐在主位一直在摆弄手中机关小玩具,仿佛一直都没注意这边的玄衣公子道;
“表弟,你说对不对?”
玄衣公子这时才终于抬头,露出一张眉目英挺的俊脸,他有些茫然的望向这边,半晌才无所谓道;
“随便,想叫多少叫多少,我无所谓。”
听玄衣公子这样说,穿月白色锦袍的公子脸上笑意更浓,当然好人却还是要当的。
“表弟大方请我来金玉楼吃酒,我却不能不懂事儿胡点一气,说来惭愧,也是我的这两位朋友刚来这地儿,不懂金玉楼菜价昂贵,还以为就是我们老家的普通酒楼呢,惹的表弟这般大出血,真是惭愧……”
他这话说的漂亮,将趁机宰人的事全推到了自己带来的两位朋友身上,倒显得他自己清清白白。
只可惜,没人捧场。
玄衣少爷听见这话只翘起唇角笑了笑,没接话,然后继续低头摆弄他手里的小机关。
仿佛手里这个在地摊上随手一买的小机关,是个多么天大的宝物般令人挪不开眼。
费心酝酿出的漂亮话没人捧场,月白色锦衣男子……也就是谢时章,浮在脸上的虚伪笑意僵了一瞬,心里暗骂这小子不通人情,但转念想到什么,面上的笑意便又重回脸上。
他想到了什么呢?
想到了他母亲在带他进入沈家大门前的殷殷嘱咐。
“——儿啊!你父亡故,家产也被分的七七八八,咱们在老家已经维持不住光鲜生活,如今之计,便只能先入沈家,然后再慢慢图谋,不过章儿放心,此事不难,你外祖母是娘的亲母,在娘未嫁时便一直偏心于娘,你舅舅是娘的嫡兄,娘了解他,最是个吃喝玩乐不管事的性子,你舅母那更别提了,平日就会个风花雪月撒娇哭闹黏着你舅舅,别的啥事都不成!家里家外也就一个你外祖父能干,可再能干又有什么用?他老了啊!老了就没办法再一手遮天,所以咱们若想从沈家分一杯羹,那眼光不要往这些无谓的人身上靠,而是盯准目标,直接狙击老爷子看好的沈家下一代——沈朝阳!”
“这小子出生的时候娘已经出嫁,摸不清楚他性格,但能让你外祖父撇开你舅舅准备培养他,想来不是善茬,等到时候入了沈家,别的先别慌,你就先给他个下马威,既让他晓得我们母子的厉害,又让你外祖父好好瞧瞧你这个外孙的本领……”
谢时章觉得他母亲说的很对,所以便处心机虑的计划了这顿餐食。
开玩笑说自己对这里不熟悉,让对方尽地主之谊,请自己到最出名的地方吃饭,这件事他是在大堂里当着所有人面说的,沈朝阳他好意思拒绝吗?
来到包间先意思意思的点两个菜,然后发现自己点的菜到不了包间消费,便“正好“碰见在大厅见世面的两个朋友来这里玩乐,立时欣然邀请大厅里的朋友一起吃喝,这他能拒绝?
后面俩朋友不懂事儿又关他什么事?毕竟他是懂事的呀,他就点了两个菜,邀请的朋友不懂事,是他倒霉,可来都来了,难道沈朝阳还能把人撵走不让吃不成?
富家公子的脸面多重要啊!
等到最后的最后,沈朝阳这小子就算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又能如何?
十七岁的小少爷,正是自尊比天都高的年纪。
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苦果自吞,并如母亲和他预想的那般,对他们母子俩竖起堤防,再不敢随意拿捏。
而这,也正是他威慑沈朝阳的目的,以及让外祖父看到他才能的投名状。
自觉计划完美的谢时章眉眼间的得意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因不了解他口中的冤大头表弟,所以他没意识到这场酒宴下来异常沉默的沈朝阳有多怪异。
他只顾得意于自己初战告捷的计划,并越来越自如的以主人态度接受两人敬酒,然后还能分出闲心对面前的菜肴点评一二。
“嗯,这个蹄筋不错,入口香韧,算对得起它的价格……倒是这醉鱼差点火候,刺都被剔了,没刺算什么鱼?你们还记不记得咱桃花镇上的竹枝巷,那里头的美食都是老字号,做的那叫一个地道……”
两个乱点菜的其中一个青衣服名儿叫金宝的,一边往嘴里胡吃海塞,一边跟着附合;
“是啊是啊,谢哥说的对,这醉鱼就是没有咱桃花镇的地道。”
“嗯”谢时章唇角挑高,被捧的几乎绷不住脸上伪装出的端方;
“还有这只蟹也不行,太大只了,吃蟹还是得吃小的,那才入味……”
“这酒还算尚可,入口绵软,就是不够烈,咱们爷们喝酒,那还是得……”
鱼虾蟹煲,逐一评比,吃到最后,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竟没几道让他满意的。
但不管怎样,这顿饭食终究是接近了尾声,吃饱喝足的三人捧着肚子下了桌,没一个在乎桌上还剩余的一大半饭菜,那两个跑到门口栏杆处去看歌舞,谢时章则是终于想起旁边没吃几口的小表弟,笑呵呵的凑过来,上扬的语调皆是快意。
“表弟,咱们既酒足饭饱,那是不是应该来点节目?我记得金玉楼包间是能单独点舞的……”
一直垂眼没加入几人话题的沈朝阳终于抬头,黑沉的眼珠落在谢时章面上,蓦然绽开了一个眉眼皆弯的灿烂微笑。
十七岁的少年,容貌不是时下流行的温雅秀美,而是眉眼英挺,棱角分明。
他开口,语气缓缓;
“不急,一桩一桩来,先把包间菜肴的钱结了才是。”
说罢,一扬手唤来堂倌;
“来人,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