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墙是经典老派款,适合四十往上的妇人穿。
而正中间,就是大门正对面的那面墙,便是挂满了十五六岁小姑娘会爱的鲜嫩款。
而在这些或嫩黄或浅粉的衣服上,则有一个很共同的点,那就是每一件袖口,或者腰间,都绣有刚刚被小姑娘喜爱的类似图案。
有的是胖胖的熊,有的是肥壮的虎,有的是毛茸茸的鸡,也有的是雪白的羊。
在当下主流的审美里,它们全都怪模怪样,和真的这些物什相差甚远,可很奇怪,或许是因为这些动物都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所以当这些动物出现在衣服上时,那真是既能为衣服增添活泼色彩,又能得十五六岁少女喜爱。
宋青月的眼睛一件件在这些衣服上扫过,说来缓慢,其实也就三四秒的功夫,不待田玉桃询问她还有何事,她便已经看到最后一件,然后扭回脸,踏步出了铺门。
而铺面里,宋青月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掀开柜台后的棉帘子走出来。
走出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相貌平常的中年妇人,她身穿深青长袄,黑黑的发盘成圆髻斜插一根做工精致的银簪,胖胖的身材,白白的皮肤,细眉细眼,再搭上有些塌的鼻梁以及略有些大的嘴唇。
——正是这间铺面的主人,田娘子。
而铺面里的田玉桃自宋青月走出去后,笑容便重新挂于脸上,如今见她娘出来,便眉一挑,笑的得意又骄傲。
她样貌生的和田娘子很像,白白皮肤,细眉细眼,只因还未婚嫁生育,所以纤瘦一些。
“娘,怎么样?我就说这事儿一说一个准吧?”
她从钱匣子里将一吊钱往下摘一些,然后拎起绳上剩余的大半举的高高,笑的几乎不见眼睛。
“那就按咱说好的,我这次帮你省下来的可就是我的了。”
田娘子摆摆手,没打算对此赖账,只表情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将铜板塞进钱袋放好的田玉桃心满意足,这才注意到她娘面上的表情,不由不满;
“娘你干嘛啊,这事儿可是咱俩商量好的,你什么表情啊这是?”
田娘子听了这话有些讪讪,她嘴巴张了张,很有些底气不足;
“我觉得那丫头好像发现我了,往我那儿直瞧了半天……”
“——发现了又怎样?”
田玉桃细细的眉毛一挑,看上去得意又刻薄。
“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每次来都穿的那么寒酸,想来要么家贫,要么是个没人疼的,就是有意见又能如何?”
“想当初也是娘你瞅着她画的图有趣儿乐意在衣服上试试,她才有钱赚的,不然谁理她?如此说来,咱们对她还有知遇之恩呢,难道她以为所有老板都会欣赏她的小把戏吗?”
“更何况——”
她精明的眼珠子一转,嘴角笑得更开。
“这丫头现在缺钱着呢,你瞧她以前,一两个月才来卖一次图,可现在呢?连着三次不到一个月就来了吧?天都冷了穿着还那么寒酸,如此缺钱,说不定家里一大帮废物靠她养呢,咱们能让她赚钱,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还怕她发现会怎样,真真是杞人忧天……”
姑娘拿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哼着小曲进了内室,只留田娘子一人在铺面里沉默几秒,终还是和缓了面色,认同了她家姑娘的话。
是啊,不过一个没背景的小姑娘罢了,心里就算生气,但手里缺钱用,过一段时间不还得乖乖的过来卖货。
兴许还会因为价低,想赚更多的钱,而更加翻倍的画图呢。
就算当初是她拍着胸脯保证绝不压价又如何?
又没签合同,口头承诺值当什么?
再说了,对于压价这件事,田娘子也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的。
——既然小姑娘们喜欢这些图样,她打算再来点巧思,将这些图样绣在香囊福袋还有鞋袜上来卖呢。
这些价高新奇又不实用的东西,可最得那些矫情小姑娘们的喜欢了。
到时若卖的好,必会需要大量的这种图样,万一那丫头看着眼红,开始猛猛涨价怎么办?
为了避免这种事,她必是要在一开始就杀杀对方威风的。
正如此思量,两个小姑娘又结伴踏进了铺门,一位小姑娘瞧着极活泼,正兴致勃勃的向另一位介绍。
“巧花,就是这家铺子,她家卖的衣服可有趣了,上面的图案……”
田娘子马上迎过去,圆润的脸上瞬间堆满笑,看上去真诚又和善。
“……哎呀小姑娘可真有眼光,我这里的图样可是平安镇上独一份,就连锦绣居都没有呢……”
“……”
宋青月不知田娘子的拿捏打算,她只是平平常常出得铺门,平平常常走在街上,平平常常在心里打算换一家合作,再平平常常摸摸怀中钱袋,开始算计如何花用。
她要添冬衣,一次添两件,一件长款,一件短款,然后再两条棉裤,两双棉鞋,床上的被褥倒不用,上个月她刚做了两床,还有炭火炭盆也得买个小的,听说这里冬季很冷,屋里没有火简直受罪……
掰着手指算完价格,宋青月的心情不太美丽。
恐怕这回没有钱给她储蓄了。
宋青月的情况并不似田玉桃估算的那般,被全家吸血,一边拿着高价工钱,一边却穷的连棉衣都置不起。
她只是没人管而已。
当然,听上去情况也不容乐观。
毕竟在正常情况下,一个没人管的十四岁小姑娘会如何呢?
想到七个月前,宋青月刚穿来,磕磕绊绊摸清原身情况后的心情,她简直想抹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