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月回凤栖的路。
回忆随山风跑过山岗,那时的所见所闻如同仲夏的热浪袭来。
率先记起的场景里,路边长草过她肩高,自己的手放在一只垂低的掌心里。这是重生后的小时,牵她的人她却看不清。
随后忆起的场景中,她的视野出奇开阔,伏在人肩的脑袋几近要碰至沿路横伸的松枝。这是重生后长成,背她的人她依旧望不见。
白影伫立原地许久,久到高挂的天狼星自黝黑天幕的东边换到西边,才迈出了下一步。
自此,再未停下。
伴随暗处那阵脚步,久安宁终是走到凤栖山脚下,望见了身形较记忆里小去不少的护门草。
挺身迈过界碑,长草们仅是抬眼瞧了她一眼,随后继续阖眼伪装成普通草木。
没等来预想的呵斥,大步流星跨走长阶的身影停滞一瞬,随后走得更快些了。
白衣下的拳头攥紧,脚下更是生了风,一字过,久安宁已是到了凤栖殿门口。
碧瓦朱檐,游廊水榭,入目建筑无不让她倍感熟悉。虽说是重游旧地,却生不出半分近乡情怯的势头。
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久安宁只记得同灵妖们和归终在一起时的日子了,多是欢闹的。
并且,几个时辰前她就在同他们小聚,实在没有睹物怅惘的道理。
可为何自己偏要跑回来呢?
久安宁草草看过正殿和常住的几处偏房,又跑遍了剩下的屋子,练功房、机关阁、储物台……
每次推门入室,飞落而下的灰尘总能呛得人咳嗽。
扶在门框上的手指无意识敲打,久安宁挥手运法,关上了先前推开的所有门,绝然掉头跑了出去。
少女飞身跃入书室,轻快的身影与地板相碰,除去脚印没生出任何动静。
进到藏书阁及地宫深处,记忆中的油墨竹卷香气遭腐朽难闻的怪味代替,使得她眉心紧拧,当即调用法术开始了清扫维护。
伤后首次大幅动用灵力,等书室重回往日书香盛况,人也累得直不起身。
久安宁向来是个书虫,因唯恐漏掉污垢没处理而伤书,事后又开始了巡回检查,期间几次本意取书擦拭,最后猛然从看书入迷中回神。
检查完最后一片区域,她捧住点上驱虫香的铜炉,走到角落处蹲身放下。
做完这些,便该走了。
“嗡——”
拖垂的素白衣裙离地之际,身后石墙突生闷声动静。
久安宁讶然望向这面缓缓打开的暗门,方才打扫时见其简直与寻常墙壁无异,让人只道是此处本就无路。
知晓是时间到了,书室又对自己开了禁地,她按照习惯入小室转悠了一圈。
入室前久安宁便打量好了,时间紧,此次便不一一翻阅里面的书了。
哪知踏入小室,里面仅竖有一面书架,其上放着零星几本书,甚至都未摆满架子。
罢了罢了,就几本,看起来快得很。
久安宁就着下裙擦净手,迫不及待上前观望都是什么来头的古籍,竟能独享一洞小室收藏。
毕竟在凤栖书室里,濒临孤本的古荒书也仅是放置于地宫寻常一书架上。
翻开清新油墨味尚存浓郁的书页,久安宁满腔期待冷却了几分,这书才写完不久,非稀世古书。
若非其上字迹润分玉莹,秀溢春芳,这几本书今日定留不住急着走的她。
可书里的内容,着实提不起少女的兴趣。
见一时浏览不完,久安宁干脆盘腿坐下,撑住脸无聊地快速翻阅——皆是些人生处世的阔论,似有一副过来人倒贴上来分享经验的热切。
极速翻完三本,书架上仅剩最后一本较之前者薄上一半的书。
久安宁拿出先前看书的手速,一下翻出去十多页,正欲迅速了事再翻动一下时,乌黑眼瞳乍然微缩,修长手指急切地将书倒回首页。
这书同前三本不同,字迹草了许多,述书口吻也不似先前那般居高,竟成恳切乃至哀求的劝诫。
“人间无正色,悦目即为姝。万生万物生为汝,存世匆程,他日勿为错客损己身。”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不如独身为强求极乐。不同东风主落花,可求青山共长生。”
“永世苦乐,仅由汝心。”
翻至最后,竟余了数页空白,劝诫的话语戛然而止。
随着翻阅的动作,先前规整如印刻的书写愈发潦草,最后一字似是笔墨耗尽,形迹断连。
读完内容的久安宁愣在原地,不知是无法懂得涉及人世的老人言,还是在思索这些书如今向自己开放的用意。
书是谁写的呢,玄冥吗?
归终口中养大她的玄冥。
少女“噌”地一下站起身,将第四本书塞入怀里后便闪出了书室。
感受到主人心跳加速带来的兴奋,折玉腾生出不好的预感,虽不指望对方回答,祂还是小声问了句:“安宁,你要去干嘛?”
出乎意料的是,少女给了祂回复,但语出惊人。
“炸开冥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