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真按这样说来,这一世的十年活得可真够仓促,回忆都不足以跟人家讲够温三盅酒的时间。
白活了啊,久安宁。
少女腹诽起了自己。
歇够了的人起身,收拾好带来的工具便往洞室走去。
孟夏的风是舒服的,凉爽而不泛冷意,可惜她却仍需躲在斗篷之下避风,失了体验这般惬意的机会。
久安宁步行得极慢,劫后她从不放过任何闲暇空隙,借着漫步的过程调息凝神。
一路走得极顺,自围好斗篷后,谷间调皮的夏风竟配合地停了下来,让她无需分出心神躲风。
走到能望见洞室的路口,少女缓慢趟步的身形猛地立住,僵在了原地。
目光顺着手臂垂下,定在了末端——起初擦得处处是血的掌心现下干净极了,如同未曾染脏一般。
若不是扎入木刺的伤口尚在,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原本红肿的伤口已缩成一个忽略不计的黑点,痊愈得极快,尽管她未调用灵力处理。
不是她不想,是如今身子根本支撑不了随意耗用灵力。
“折玉,是你替我疗伤了吗?”
久安宁不确定地心语传音。
破阶劫后,折玉因神识伤至基底,亟待沉眠调养,近些日子都唤不出来的。此时,亦是如此。
几次心语,等来的都是无人应答。
缟羽色斗篷罩住的人试探向前走了一步,发觉无惊无险后,直接碎步火速溜走,直奔洞室而去。
怪事不是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定是出门没看黄历,闯见鬼了。
即使对方是只好鬼,那也不耽误她背后凉飕飕。
光天化日能肆无忌惮地乱窜,在鬼界多半得是个人物,若真动起手来,她最好能赢。
否则死后不得跟对方再打一场?
白影溜得飞快,转瞬便跑入了洞室,山间草木如同石化,静了一瞬。
原本不知所踪的凉风再度袭来,卷起连山长草,让密林得以幸见如潮如浪的绿洋。
老道长和神兽在洞室等得焦急,商量好再过一刻钟若人还不回来,就直接地毯式搜索平月山了。
归终正啃完石桌一个角,白影突然闪了进来,吓得祂差点咬断舌头吞进肚中。
“喂!跟你说的话尽数记不住是吧?伤号不可疾跑,要吾跟你讲几遍!”
神兽咬住斗篷一角,一身牛劲将喘粗气的人拉到矮塌上坐下休息。
久安宁气未喘匀,听闻莫名熟悉的话语一时忘了呼吸,怔怔望向翻箱倒柜的神兽。
记不住……她好像确实什么都记不住。
归终一头栽进带来的大堆物资中,捯饬半天终于找出为久安宁新裁的衣服,等祂咬住包裹拽到人跟前,转身仰头一滴水便砸至额间毛发里。
“别哭别哭,是哪不舒服了吗?老头别发愣,快找丹药!别哭了嗷~”
神兽下意识跳上少女双膝想为人舔去眼泪,随后突然想到这样应该会被少女一拳打到墙里抠不下来,于是又慌忙跳下地化作了人形。
少年掏出往日从凤栖山偷去珍藏的绢帕,手忙脚乱地给少女擦泪,一旁的玄崇子更是不知所措。
丹药?要哪种丹药啊?!
笑口常开丹吗?
相比之下,久安宁才是情绪最为稳定的那个,尽管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自眼中涌出,她神情却是格外平静。
莫说归终,她都不知自己为何而哭,只是方才突生莫名的难过。
等反应过来,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压下心头那股不知名难受,久安宁主动挑起话题,问起神兽拖来的包裹是怎么回事。
归终偷偷观察对方情绪,确定心情平复下来后祂打开包裹,拿出数十件新裁的衣裳。
劫后人消瘦,久安宁带来平月山的旧衣全都不再合身。
虽大一点也不妨碍什么,但归终记得清楚,以前老东西可是每年要为人比着身形裁两次衣服。
每次皆要裁出数件,尽管许多衣裙久安宁仅穿过寥寥几次,老东西仍旧不嫌麻烦地置办。
归终自个儿虽不喜在身子外面裹层布,但祂还是懂得欣赏漂亮衣物的。
念及衣服不合身修行日常皆会别扭,祂早早便在着手安排这些了。
新裁的衣裙清一色的浅系,极为符合少女一贯的穿衣风格。
久安宁望着这些衣服,长久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少年见此,原地得意转起圈来,拨弄起额前垂下的长须,自讨嫌后被斩断两次,神兽竟习惯了这类发型。
“不用对吾感恩戴德,吾就是如此不计前嫌、宽宏大量、以德报怨……”
“这次你回山,我要跟你一起。”
少女突然出声,打断了归终卖瓜。
少年因此差点拽掉额前两缕长须,先前没咬断的舌头此时险些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