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月山回来时好好的,不见有喝酒的迹象。如今看来,应是同玄崇子推杯换盏了几巡。
师无虞酒量一向好,这她是知道的。等等,一抹白光自她脑中闪过,头痛了一瞬。
她隐约记得,这人好像在一次饮酒后昏了过去,是什么时候?
脑中无数个画面频闪,仿佛有什么人盖住了她想要寻觅的东西。这股不知名的力量越是阻挡,她偏要翻个底朝天的找。
久安宁紧紧盯着身下人的脸,眼中闪过几分势不可挡的坚定。
一阵针尖钻肉的痛麻过去,少女回忆起了。年初在青辛镇时,师无虞无故昏倒,这事她还没跟人算账。
奇怪?当初回山时她分明记得这事。
原本想着哪日问个清楚,但又担心对方经此提醒,追问那日茶楼之事如何了结,她又去了哪?
折玉解释之后她方知血魔之事凶险,念及未曾受伤,她打量好瞒住师无虞。等过些时日再追问昏迷之事,届时即便他反问,她也可凭借时间久了蒙混过去。
只是,怎么自己后来竟把这事给忘了呢?
久安宁使劲晃了晃头,抛开许多头疼的杂事,心道这一年过于心神不宁了些。
挺过了今年就好了,她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那时,她就有底气陪这人面对千难万险。
这一世,她和他,都不许死。
思绪回笼,久安宁舔嘴唇的动作一顿,如遭雷劈大脑瞬间空白。
微抿的唇在月色下如同露珠,亮润柔软。不像唇,倒像魅妖的幻心花,引得她面上愈热,
意识到自己撑住竹椅的动作多么大不敬后,她利落地退至一边。
然后手肘落在竹椅扶手上,撑着脸歪头继续望着师无虞的脸。这张,她前世今生都曾见过的脸。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张脸跟重生回幼时见的脸不一样了。那时,她见此脸如见罗刹,哪会有现在这番心思?
嗯?
现在哪番心思?
久安宁给自己问住了,当即对着这脸沉思起来。
椅上人微抿的唇又紧了一分,师无虞腰腹横插一剑,让女鬼辖制在地,不得动弹。
即使一剑穿腹疼得全身打颤,他依旧紧抿住嘴,不敢将最后一口气血吐出。
今夜若是撬开了这嘴,他应是要当场咽气了。
“你不是找到了出幻境的方法了吗,用啊,用啊!”女鬼尖利狂笑声贯耳,如同要刺穿耳膜。
她召来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塞入脚下人手中,发觉对方无力握住,她不悦低声咆哮一声。
原地迅速扯了把怨灵生养的长草,将剑柄捆在了他手上,剑心直抵她的胸口。
不断的长笑听到最后,竟似笑非笑,多了几分哭嚎。
几滴泪砸至师无虞的伤口,染得生疼,但远比不上汩汩冒血的腹部。
女鬼一手握住插人腹部的长剑,一手帮人扶住对向自己的剑。先前被人梳好的头发早已乱掉,凌乱青丝下,已是满面泪痕。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也不知道脚下踩紧的这人同自己是什么关系。厉鬼嗜血成性,可每次痛下杀手时,为什么自己心会痛呢?
他唤她母亲,她到底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全忘干净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世人把她忘却了,她也忘了自己。
发丝空隙投来一道视线,女鬼抬头间与之对视上。那双眼睛里有悲痛,有心疼,有委屈,唯独没有责怪。
这个人还记得她。
“杀了他!”
一道声音如钟鸣在脑中炸响,让刚冷静下来的女鬼瞬间痛苦狂躁。她单膝跪在脚下人身上,瞠目欲裂。高举的利爪降落之际,又被一道声音拉住。
“母亲,他是弟弟!”
这人是谁?怎么都想不起了,她究竟忘了多少人?
一股灵力自身下灌输体内,几缕黑气自女鬼体内驱除,一部分疼痛和焦躁也被带走了。
为她输灵护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奄奄一息的师无虞。随着灵力离身,他的面色愈发惨白。
女鬼呆望眼前情景,眼中多了几分澄净。下一秒,腰腹间的剑被拔出,狠狠插在了师无虞心口,飙溅而出血沾染二人衣襟。浅色的眼瞳逐渐涣散,倒映出双眸只清明了一瞬,随之被黑气淹没的女鬼。
现下再怎么努力,呷在喉间最后一口的气血都关不住了,淤块伴着黏液直直淌下。
挂血的嘴角竟上扬了几分,现下他再也没了顾虑,
今夜刚入梦魇幻境时,师无虞对女鬼说自己有了一个心上人。
母亲虽成厉鬼,但往日都还是有些礼貌耐心的,会等他把话说完。如今邪化得迅速,今日未等道出姓名,女鬼就直切主题开杀了。
“久安宁。”
师无虞气若悬丝,艰难开口:“‘祝久安宁’的久安宁。”
听到这句过了时兴但却耳熟的祝语,女鬼再次愣住,顺着对方心口插的剑向上望去,发觉是自己的手后瞬时惊慌。
她咿呀吱呜地出声,怎么也说不清楚,急得紧攥利爪,折翻几根指甲。
随即,她双眸睁大,歪头打量了起来。
原本眼看着要断气的人,双颊竟莫名浮上红晕,眨个眼的功夫,脸连脖子一块红得熟透了。
看上去不像回光返照,倒像待字闺中的钉子户被看对眼的意中人调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