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小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嗓音清脆,仰着头一五一十讲述完过程,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其余孩童皆犯嘀咕,这沈家五姑娘向来性子硬,往日被欺负都犟着不肯低头,今日竟落了眼泪珠子。
夫子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儒生,怎会不清楚府院世家间的那点事。
往日为避免给自身招来麻烦,对学堂里没闹到他跟前的小打小闹充耳不闻。
今日沈淮景这不知轻重的混世魔王出言不逊,目无尊长,若不是他及时阻止,恐是要落得个骂詈罪名。
夫子思虑至此,愈发生气。
戒尺高举,狠狠抽了沈淮景五个手心,又押着他与方闻州给久安宁作揖道歉。
“顽劣至极!今日之事老夫定会告诉你们长辈,滋事二人之后一月来学堂每日罚站半个时辰方许落座!”
沈淮景捂着发热发痛的手心,龇牙咧嘴,满脸不服。
直至望见胞姐沈知意递给自己的眼神,他才回神自己为逞口舌之快险些酿成大祸。
“夫子,今日之事或是两位哥哥无心之举,还望夫子切勿动怒伤了身体。”
久安宁红着眼眶,脸上还挂着墨点,嘴里却还说着得体话,叫旁人见了都觉委屈心软。
夫子摸着她头,回想近日女娃勤勉用功,功课完成得比许多大孩子都好。
想到女孩素来对她不甚上心的母亲,夫子心里较往日升起一股怜惜。
久安宁心觉时机成熟,趁热打铁道:“只是疏钦方才被贱了一身墨,又不小心被四哥哥推倒身上疼得紧,还请夫子准许学生回家更衣,今日的功课学生明日一并交夫子检查。”
待走出学堂,听得身后传来夫子怒不可遏的斥责,女孩心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令月在外与其他婢女书童候着,见到学堂门口出现熟悉的小身影,先是欣喜,紧接心又一紧,只求是自己多虑。
待小身影走近,眼见着清晨粉嫩可爱的姑娘脸上身上溅满墨点,她惊得原地软了腿。
接过自家姑娘的书匣子,她一边捻着浸湿的丝绢给女孩细致擦脸,一边嘴上止不住问她是又受了什么欺负。
主仆二人穿过长廊,与婢女惶恐担忧喋喋不休比起来,久安宁倒显得镇定自得。
她习惯性将手探向腰间荷包,只摸到细软的香料,女孩神情微怔。
前世常伴着她的桃木符不在,总觉着心里缺了一块。
……
午后丫头通报,沈知意前来邀她同去温家烹茶焚香。
前世也有这一遭,久安宁不喜外出,无奈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同去。
席间不知何人失手打碎了温家小姐的芙蓉琉璃盏,温家仆人咬定外人所为,又恰巧物件经过沈知意手,最后众人不欢而散。
温家世代效力朝廷,现今虽氏族式微,仍是商贾发家的沈家需要长久笼络的。
此事最后以沈家登门赔礼道歉了结,叶氏得知后狠狠罚了沈知意和连琉璃盏都没见到的久安宁。
想到往事,久安宁脑袋胀痛。借以被推倒身体不适,让丫头们传话婉拒了邀约。
更衣后,久安宁由令月牵着在府内散步。
寂静的庭院中,倏忽传来一阵清脆声响,剑刃划破空气,发出 “咻咻” 的锐响,如同一支支利箭穿梭而过。
“是二少爷在练剑。”
令月见拉着她手的小人停步寻找声源,出声解释。
久安宁拉着人踏入传来舞剑动静的庭院,令月拗不过她,只得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伴她。
主仆二人静静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着练剑的身影。
剑势凌厉,挥出时带着呼呼的风声,似欲将空气斩成两半。
前世她久居深闺,未见过沈敬禹练剑情形,也不知何为天剑宗。
乱世之下,这一世,不求名垂江湖,只求自保立身。
“五妹妹怎么有兴致来练习场?二哥方才献丑了。”
沈敬禹走至身前,久安宁才回过神,她眼神沉了几分,满脸童真开口:“二哥哥剑练得真好,疏钦也想学。”
话出,听者皆大吃一惊。
令月俯身哄着:“姑娘乖,动刀动枪的多危险,咱们不学这些。”
见久安宁小脸垮了下去,沈敬禹又是个藏不住本事的,旋即开口:“疏钦尚小,刀剑无眼。二哥今日先舞给你看,日后从天剑宗学成归来,我再教与五妹妹可好?”
再过几月,她就该坠崖废了腿,哪等得起他学成归来,久安宁语噎腹诽。
念及不可操之过急,她面上开心应答,和令月坐在瓦檐下的青石台阶上看他舞剑。
一看便是一个下午。
远处高楼瓦檐之上,静坐个人影,一袭黑袍,衣料柔顺垂落在身躯上。
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着,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慵懒地垂在身侧。
他坐于高处,院内练剑的情形一览无余。
“班门弄斧。”
师无虞冷脸嗤笑,收回目光准备离开。
旋即,视野盲区的屋檐下走出个女孩,听着沈敬禹煞有其事地讲解学武要义。
男人额头落下一排黑线,薄唇轻启,留下句“误人子弟”后身影消失在碧瓦朱檐之中。
院内女孩听着讲解,神情专注,福至心灵地回头望向身后的瓦檐。
空空如也。
她摸着后脑勺,疑虑应是自己最近忧心过度,疑神疑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