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鸿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只能试着伸开双手向两边触摸，随后，手指在左右距离自己一米的地方各摸到一块颗粒粗糙的胶合板。

十几秒以后，他确认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长方形的胶合板盒子里，且没有出口。

如果说绑定快穿系统后迎接他的第一个场景是这样，那也有够新奇了。

.

白照鸿其实已经死了。

年仅20岁的他，在经历了一次改换国家，三次转学，两次休学，五次处分之后，终于艰难地完成了自己的高中学业，通过了高考。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他决定出门旅游，不料由于身为家里血缘各异的四个孩子中的长子，被自己后爹的第四个妻子找上门来，花费巨额数字买通一位大客司机，在他开车的时候把他撞下了山路。

但死了也没什么。对于白照鸿来说，死只代表一段故事的结束。

这已经是他三次尝试这个人生了。他乐于体验不同的人生，一般来说，体验一次也就罢了。只是这个人生相比其他的，实在是错综复杂、精彩非凡，短短三次，加起来都没让他活够六十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精彩之上还有更精彩。这次的精彩程度比之前两次，就要更胜一筹。倒不是因为被客车撞下山这个死法新奇，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自己的车还没从山崖上落地，就又被迫睁开了眼。

眼前，一个通体银白、由金属制成的发光机器球悬浮在一片黑暗中。它球体上有一面装着一块显示屏，上面有一张类似人类emoji的笑脸表情，这张笑脸正对着自己，吐出了一连串广告台词：

"您好！我是竞技游戏人生系统17号！"

"想要尝试成为人生的主角吗？渴望站在世界巅峰吗？追求亿万金钱大奖吗？或者说——想要重来一次的机会吗？无论您想要的是什么，这里都能实现！绑定系统，您将拥有一切所需！"

从现在的场景看来，那也不能算是广告，应该算是诈骗。

他把思绪放回现实。这个盒子摸上去完全密封，但他的呼吸顺畅，胶合板由一般不太结实，应该可以出去。

白照鸿收回抵在木板上的手，活动了一下右手腕。确认自己正对着立方体的平面之后，微微沉下身体，两脚开立，用上人类身体所能用出的最大力气，向前打出一拳。

这样大的力气足以打穿胶合板。不过这块板子很软弱，不等被打穿就率先缴械投降，“砰”地一声，完整地向着前方轰然倒下。

光芒涌进了这个小盒子里。伴随着阳光一同进来的，还有海鸥鸣叫的声音、海浪的声音、以及一阵咸湿的海风。

……这也太荒谬了。

.

当时听到广告词，他以为是这人生终于惨不忍睹到连成功型系统都招来了。

人类世界间除了人类，还有这种疑似高维生物的系统在活动。它们功能各异，一般是在各世界寻找冤死的人签订契约，做完诸如维护世界线，真人游戏直播一类的杂活之后，就能得到一些比如复活或者永生的好处。但正常来说只要表达拒绝的意愿，系统也不会强迫。

白照鸿很显然不需要这个。

刚死的时候没脱离世界，看起来和人类一般无二，系统把他当成普通人类也正常。所以他听完广告，还是很有礼貌地拒绝：“不需要，谢谢。”

“好的，感谢您……”系统的感谢语还没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说不绑定，语气急转直下："如果您选择不绑定，会返回原来的世界继续生活。很遗憾！您在原世界已经死亡！而如今，只需绑定系统，您将获得复活的机会。不仅如此，更有机会成为超级人生赢家！"

他想可能是新上岗的系统，还比较笨，于是拿出自己所剩无几的好脾气又拒绝了一次。“不需要。”

17的语气不再拟人，而是变得生硬：“您没有理由拒绝。”

伴随着它说出这句话，一道契约强硬地落在白照鸿身上，要把他和系统绑在一起。

他立马感应到了，觉得简直荒谬无理，哪有系统被人拒绝之后就就霸王硬上弓？正准备抹了契约，顺手一起把这个系统一起捏烂了扔到宇宙里当太空垃圾。却突然发现这道契约漏洞百出，好像不是一般正经系统用的，而是某种仿制品。

白照鸿停下了自己的打算，细细感受着这道契约。

如果这真是一个假系统，那他这段经历简直是精彩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地步，因为即使是他，也几乎没有遇见过伪劣系统。

系统这东西，虽然数量很多，功能五花八门，也有恶意的，需要收集人命的。但到底还是有一定规则管辖，如果放任它们胡来，人类世界早就乱套了。

假冒伪劣系统一开始是完全不存在的，系统和它的管理者都不知道假货是什么。然而系统们混迹人类世界，免不得取其糟粕，弃其精华，发展出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伪劣品，当然仍然极为罕见。

他确认了这个系统确实是仿品，突然兴味盎然。不仅没有抹掉契约，反而亲自把它添完善了一些，表面则仍然维持刚才的态度：“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机械球露出哭泣的表情："拒绝我的话，您将面临死亡。这是一个事实，生物都有生存的本能，人类亦然。"

他故意道：“是啊，但我还是不想同意。”

这句话说完，白照鸿就又一次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再睁眼，就在这个箱子里了。

.

从箱子里走出来，眼前的景象是货真价实的海滩。自己身上的衣服则还是去世时候穿的那些：半袖、长裤、运动鞋，腰间还别着他在外国买来的左轮手枪。

环顾四周，海滩上荒无人烟，整个世界只有这片海滩，这片海，还有一个他。

这算什么？系统在他拒绝绑定之后强行绑定了，却把他塞到棺材里扔到无人区自生自灭吗？

……假冒系统就这么简陋吗？

他往周围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天空中忽然风云巨变。

黑云从四面八方而来，迅速合拢，仿佛拉上舞台幕布，使大地陷入一片黑暗。原本微弱的清风越来越猛烈，渐渐地强到要把人吹跑。

随着风势增大，远处漆黑的海面逐渐掀起十几层楼高的巨浪，像个无形的怪物张开大嘴。

黑而庞大的身体遮天蔽日，以缓慢的速度向他冲来，渐渐地越来越快。

在它面前，人渺小得如蝼蚁一般。

白照鸿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微微仰起头看这个怪物。

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在下一秒就要吞没他的脸。

就在黑水即将淹没他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触摸那水。

怪物凝固了。

不如说，是这个世界凝固了。

飞在半空中的水珠与这个巨大的怪物一起静止，白照鸿从水中收回了手。在他掌中赫然抓着一个银白色金属小球，正是系统。

“你想干什么？”他问。

系统挣扎了几下想要逃跑，发现根本挣扎不动之后，才在球体屏幕上摆出那个笑脸，只不过有点扭曲：“这、这是新手教学。根据主系统要求，玩家开始游戏前需要先看教学，您刚才从教学格子里出来了，可能触发了惩罚……”

白照鸿冷笑道：“你把我当傻*？”

他手上用力，17的金属外壳在他手里就像巧克力球一样，几乎要被捏碎。17慌忙大叫道：“不！宿主，不要！契约成立之后我和您生死与共，您死了我也会死，我不可能害您！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生死与共？他可没感觉到什么生死契约。

就在他准备继续的时候，天空突然亮起刺眼的蓝光，紧接着大地震动，开裂，凝固的黑水猛地拍下。白照鸿一时不备没有捏住17，它立马飞出老远，地上紧接着裂开一道缝隙分开了他们。

地上很快被黑水彻底淹没了，白照鸿还是没动，但他身上也诡异的没有沾到半点水珠。

一个更加机械的广播声音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隆隆声响彻天地：“警告：检测到世界程序故障，请立即回到游戏大厅，此世界将在十分钟内关闭。”

它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不远处的空中，一道巨大的蓝色光门被切割而出。

它紧接着：“警告：玩家【编号60】，由于您违规逃避新手教学，系统已剥夺您的全部初始点数，您已获得专有称号【最弱一环】。此信息已广播给所有玩家。”

17急匆匆地说：“宿主，这个世界出问题了，快点回大厅吧！”然后就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光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