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声不要紧,一出声本来去捡鸡蛋的黑狗鸡蛋也不捡了,撒开腿向两人疾冲过来。
陆小川见状,瞳孔堪比地震,如果不是现在累得说不出话来,他真想问问老6是不是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了,而且估计还是挺脏的那种,不然这黑狗怎么能气成这样。
宋野桥也知道出自己刚学的半吊子外语闯了祸,见黑狗誓不罢休地追过来,一颗心直往下坠。
他看着陆小川拼命狂奔的身影,双眼满是不舍,脚步却逐渐缓了下来。
“老6?”陆小川回头看了眼,见他没跟上,扯着嗓子吼道,“撑住啊老6,!你是最棒的!快跑啊!”
但狗腿可能跑得过狗腿,人腿又怎么跑得过狗腿呢?
宋野桥意识到,他们之间总要有人留下来断后。
这个人只能是他。
他猛然刹住脚步,四肢急转掉头,对着冲上来的黑狗狠狠狂吠了几声,试图制造声势恐吓住它。
但这招并没有起到效果,黑狗已经有足够的战斗经验,一眼便看出这只比自己小上好几倍的黄毛小狗并不是对手。
陆小川踉跄地回头,正看见黑犬已经纵身朝老6扑了过去,踏过的雪地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爪印,可见力道强横。
“老6!”陆小川睁大眼睛死死瞪着黑狗,长时间的奔跑令他筋疲力尽,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像被冰凌刺破,连说话都十分困难,他语不成调地喊,“快躲开!”
这个笨蛋!为什么要停下来?
宋野桥心里急得差点冒起了团火,要不是狗爪不灵活,他恨不得搓两个雪球把人给砸走。
他一边想着,一边四腿齐刨往旁边闪躲。
黑狗精准地落在他刚才的位置,雪地里砸出个深坑来。
在他砸进雪地的瞬间,老6也瞬间反扑过来,两只狗嘶吼着在地上交缠打斗。
无边月色,冬夜似铁,恶狗咆哮。
刹那间,陆小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好多年前。
每天天不亮的时候,他必须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行走过长长的田埂,水田尽头是一排高高的数,阴影投在水中,像张牙舞爪的妖怪。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陆小川最害怕的,是那几户人家养的恶狗。
父亲向来是不管家里事的,而母亲只会送弟弟上学,在她的认知里,老三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然是应该多照顾一点的。
所以每天早上,陆小川就只能独自一人,静悄悄走过那一截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可狗听觉灵敏,相安无事的机会实在太少。
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那些恶狗的狂吠都会突然在耳边炸响,此起彼伏,经久不歇,哪怕他已经死死捂住了耳朵,可声音还是会从指缝里钻进来,在记忆里生根发芽,变成经年不曾解开的噩梦。直到现在,他哪怕听到一声狗叫,都会条件反射心悸难当。
耳边的咆哮声层层叠叠,仿佛二十多年来从未停歇——从童年幽深的田埂,一直追到如今茫茫的雪野。
纯白的雪地里染上几缕鲜红,已经分不清是那条狗的血迹。
虽然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其实更可能是老6的。
毕竟他才一岁,身体还没黑狗的一半大,又被宋野桥从小当儿子娇生惯养,唯一吃过的苦,大概就是被宋野桥带走那晚,亲眼见证车祸的那几个小时。
车祸……
对了,车祸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宋野桥死了,老6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是因为宋野桥也会像老6保护自己一样保护老6吗?
宋野桥……
宋野桥……
光是想到这三个字,陆小川血液里就仿佛点燃点了一把火,顺着血管烧遍全身。
耳边的喧嚣好像都随着寒风悄无声息消融进了雪夜里,他慌不择器从路旁顺了根半胳膊粗的树枝,喉间迸出一声剧烈咆哮,朝着那黑影就冲了过去。
宋野桥闻声回头,看着陆小川冲过来的陆小川,心底骂了句脏话,分神间被黑狗一脚踹在了狗肚子上,差点把什么心肝脾肺脏全吐出来。
他眼前一黑,觉得今晚自己大概是要交代在这里时,忽然听见恶狗一声惨叫。
一记闷棍结结实实抡在颅顶,疼得黑狗它哀嚎了好几声,然后青面獠牙地直扑陆小川而去。
不好!
宋野桥猛地弹身而起,如流星坠地般撞向黑狗。
两只狗重重砸在雪地上,溅起一片混着冰渣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