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就听见瓦伦蒂娜在黑暗中轻声吸起了鼻子。
“你在哭——是因为同情沙皇吗,瓦伦蒂娜姐姐?”
“不,沙皇?谁管那个该死的沙皇——我是为你感到伤心!”瓦伦蒂娜伤心地哭着。“你还那么小,却跟我们一样被坏人给蒙蔽了……不,或许应该说是掠夺吧!”
蒙蔽?掠夺?
德米特里的身体涌过一阵冲动,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用力攥住一般动弹不得。嘴唇也麻木了,即使是想再多说一句也感到疲惫不堪。理性上知道那是不该的,但情感上又忍不住去想那些最灾难性的后果。一个强迫他前进,一个哀求着让他退下。几乎要被这种感觉撕扯成两半。他不理解那种情感究竟是愤怒、恐惧还是悲伤。
但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想对善良可爱的瓦伦蒂娜撒谎。那么,便告诉她吧,无论将遭受怎样的诘难,无论将引起她怎样的哭泣,也是值得的。就像他母亲教育过他的那样,“真诚便是最好的礼貌”……
“别再哭泣了,瓦伦蒂娜。让我告诉你一句实话吧,这是我不曾对别人说过的……或许听了以后,你就不会再这样为我伤心了。”
他听见自己压低了嗓音轻声低语着。
“我的外祖父是一个退休的红军,但后来忧郁、酗酒、暴躁、蛮不讲理。他有着许多亮闪闪的军功章,但都舍不得卖掉。我时常听见他找我的母亲要钱喝酒。倘若得不到,他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发起脾气,砸手边摸得到的一切物品。他甚至当着我的面把我的母亲骂哭过(同时他自己也大哭起来)。当然,他偶或也挺爱他的女儿和外孙们。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买东西去讨好他们。
“于是我在他没喝完的酒瓶里装上毒药,他便浑然不觉地喝了下去,警察判断他是忧郁症发作自杀了(其实哪怕他们找上了我,把我当做凶手逮捕,我也绝无怨言)……然而起初我并不明白,酒是辛辣的,而毒药是苦涩的,他岂能会搞混呢?
“但现在我明白了,完全地明白了。渴是苦涩的,能解渴的就是清甜的。至于那是不是毒药,好像只能留给警察和法医去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