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给自己选择火葬,前提是如果我能选。我是一个花了二十多年,都没有学会如何去活的蠢人。”
“听我说,西里尔。”伊里奇说道,作势要把玩具狗从他的怀里抽走。但他吃惊地发现,那几乎没有什么阻力。西里尔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歇斯底里地发疯,甚至连嘴角都懒得扯一下。伊里奇只好把“樱桃花”还给他了。西里尔冷漠地低下头,只坦然地笑了笑。
伊里奇看着他傻了眼,犹豫许久,才慢慢抽出瓦西里早上交给他的物件。
“其实,是您的弟弟给您寄了明信片……”
那变脸速度真叫人叹为观止——他是那样神清气爽、喜出望外,就连疼痛的左手也顾不上了。
“哦,是吗,您不早说——快请拿来给我看!”
西里尔喜上眉梢,劈手抢去了他手里的信封(哪怕他因动作过激扯到了伤口,也难掩其兴奋之色),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他看见了弟弟画下的日出、一望无际的海面,还有成群结队的高大椰子树。米佳的英语字母写的还不够漂亮,但挺工整。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年幼的弟弟如何在度假屋里绞尽脑汁地思索英文词汇了。
“我亲爱的、可爱的兄弟……”
西里尔神经质地笑着,喃喃自语、笑容满面地将它捂在胸口。“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喜欢那里。可惜如果我做他的监护人,就永远不能亲自带他看看外面的风景——请拿信纸过来,格里格列夫医生,灵感突然造访了我,使我忽然觉得自己跟亲爱的弟弟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啊,伊里奇·格里格列夫!现在我太高兴了,好像突然有了永垂不朽的力量……”
他用俄语喋喋不休,手舞足蹈,亢奋得活像个疯子……这个与货币同姓的可怜的人,他不似1974年奥地利萨尔斯堡大教堂50先令银币般冷硬狡黠,总是轻易原谅、满足。可那虚假又太少的激情并不能使他长寿,只会让他更快地沦为命运的手下败将——那就是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上帝不曾许诺、温暖、缝合他破碎的心,没准他反而还能更镇定地苟延残喘,而不是把最后的力量全部用于今后那些泣不成声的哭泣……
伊里奇望着他热忱灿烂的脸庞,犹豫很久,最后还是把纸和笔递给他了。他实在不忍心再看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我可不知道这样对不对,老师。”他走出病房,撞上了等候多时的瓦西里。“事实上,我经常对他怀有歉疚之心,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对他施以怜悯……每当听到他的感谢,我总是将自己联想到欺骗和罪恶……我想他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开心,但悲伤却都是真实的。”
“不,你做的挺好。”
他那灰金色头发、寡言少语的圣彼得堡老师答道。
“我们只是医生,又不是什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