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西里尔能预知未来,那他就会预料到几天后收到的奔丧电报……他姑姑发来的,说他的父母与兄弟已经死于一场奇怪的瘟疫,他家被封起来了,四下已经撒上了石灰粉。西里尔会懊丧不已——没准被判刑反倒是个更好的脱罪手段。
西里尔无法向敏锐的俄国医生隐瞒自己的精神病史。瓦西里说了,他在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取得了心理学博士学位,而且口风足够严实,绝不会向外人透露一星半点。他给西里尔工作,对方就不能欺骗他……要不是那样,他哪里能那么轻易地原谅会胡乱发作的员工哟!
西里尔无法将那些话说给德米特里听。不是今天,而是一辈子也不行……他已经没有太多可以失去的了,除了他亲爱的亲人米佳。他害怕就连这最后的亲人都要嫌他肮脏……西里尔已经洗不干净了,但他很自私,想要德米特里继续爱他。他怕要是说了实话,此后米佳就要像过去的所有亲人朋友一样,永远地背离、抛弃他。他知道那样很可笑……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正当防卫。据说曾经的受害者总是习惯再去充当加害者的身份。
“别人送给我的……嗯,是一位朋友。”西里尔轻轻合上眼睛,觉得那一直被他逃避的苦难仿佛又近在咫尺。“看样子,你似乎挺喜欢。不过,说实话,只要你高兴,之后完全可以拿去当玩具。”
“那怎么行,西里尔?这看起来还挺贵。”
西里尔摩挲着那只精美的书本状盒子,想着曾经的莫纳斯特拉上尉……当然还有上尉美丽的爱妻。她有一双左右颜色各异的眼睛,就像自己一样患有天生的虹膜异色症……现在他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西里尔真是位标新立异的傻瓜。
“交给你,没准也算是物尽其用。至少我是肯定用不起这支好笔了……”
如果不是米佳正在身边静悄悄看着,西里尔没准已经发作了……他无法忍受一点点足以证明雅各布存在的物证,一定会惊慌失措地把盒子和钢笔毁掉。可他的米佳正羞赧地笑着,心满意足地伏在西里尔耳边,以近乎耳语的音量对他说起悄悄话。
"Ура, Сирил... Я всегда буду любить тебя(乌拉,西里尔……我将永远爱你)."
西里尔露出了微笑。
永远……永远。小孩子的“永远”总是许诺得那么轻而易举,仿佛因为他们拥有大把可供挥霍的时光,就能随心所欲地透支将来了似的。西里尔甚至从来没有机会用这样的话诓骗自己的新娘。他害怕男人,更害怕女人……他一辈子也没法像正常男人一样,跟心爱的姑娘踏入奏响婚礼进行曲的教堂。
他身边只剩米佳了。即便是假的,也允许他淹溺在“永远”里面吧,即便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永远”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