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地上的火石,孟恩轻松地将灶火点燃,再将稻草卷成拱状,给炉膛通气的空间。顺手将烧火棍子递给她,孟恩拿起地上的苞谷,用力一甩,那慢慢爬行的虫子就不知甩到何处去了。
孟恩顺手将剩下的井水倒进铁锅,盖上锅盖。
“苞米,我来;火,你来。”孟恩用更为顺口的瓦剌语,跟朱祁莲分配了任务。
“火。”朱祁莲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炉膛。
孟恩本来在低头剥剩下的苞米,突然听到她重复自己的话,一抬头,就看到她在烧自己的手。苞米应声落地,孟恩心底一阵紧张,直接抓过她的手来看。
还好,没有被烧到。
朱祁莲好像被孟恩的行动拉回了现实,猛地将手抽回,护在胸前。
她还是在意自己的身体的。
那就好。
孟恩将六根苞米码上蒸笼后,看朱祁莲仍然坐在灶门口,一动不动。
夏季本就炎热,现在她傻子一样坐着,熬出脸的汗,伴随着生火失败的焦黑,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白印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孟恩家在画脸谱,唱大戏。
真是好笑。身为夜不收,本就昼伏夜出,纵然是寻常人装扮,可不就是戴着脸谱过日子,一举一动皆是唱戏吗?
孟恩突然想起了什么。
从马厩里捧来一簸箕糠,孟恩均匀地在院子的地上撒下一方。
握住朱祁莲的衣袖,他用烧火棍在地上,写下一个“莲”,迫她去看。
朱祁莲看着自己的名字,直接拿手拂去,覆盖着写了“逃奴”。
这两个字,孟恩认识。
窝藏逃奴,视同共犯。
可她连烧火都不会,剥个苞米还怕虫子,根本就不是那些做活出身人的样子。
四年夜不收经验告诉他,莲作为自己的同僚暗哨,也同样披着面具。
而她的面具,就是这个所谓的逃奴身份。
那她为什么不说汉话?
“官话通否”四字一出,孟恩立刻感受到了朱祁莲手臂的颤抖。
这一次,她接过他手上的烧火棍,在“通”字上,直接画了个圈。
开什么玩笑。
搞了半天,她能听懂自己的话!
那满嘴叽里哇啦的,又有什么原因?
孟恩仿照着她的动作,在“官”字上也画了一个圈,转头看向她。
朱祁莲摇了摇头,直接拿脚抹去了“官”字,转写了一个“倭”。
“倭”字,孟恩不认得。
扶正她的肩膀,孟恩俯视着朱祁莲焦黑的面庞,拿袖子用力擦了擦。
草木灰擦去后,即使她的身上有毒虫咬伤的红疹子,余下的肤质依然润泽。
“你究竟是什么人?”孟恩用汉话开口询问,但朱祁莲闭紧了嘴巴,好像打定主意不想再回应。
苞米的香气,及时地飘入二人的鼻中。
“吃饭。”孟恩叹了口气,用瓦剌话嘀咕了一句,自己拿了根筷子,用锅铲抵着,串进一根苞米。
正要开嚼,孟恩感到身侧朱祁莲渴望的眼神,还有她摇晃自己手臂的急迫,不得不将第一根让给了她。
“慢着点吃,老苞米,卡牙。”孟恩看她啃得跟老鼠一样,又急又光,便先拿碗盛了剩下的五根,出锅晾着。
饱餐一顿的二人,将剩下的玉米汤和啃干净的玉米棒,喂给了马。
“石佛七日燕归巢。”
孟恩没忘记,自己还得破解上级的指令。
能用得上她吗?
一边思索,孟恩一边把指令默写在糠面上。
朱祁莲原本在欣赏孟恩如何将马鬃梳理养护得如此顺滑,不经意听到他在地上又写写画画,还以为他有问题要问自己。
燕归巢。
朱祁莲下意识地在“燕”子下方,写了一个“京”字。
如果“燕”指代的是“燕京”,那么石佛就只有一个可能。
朱祁莲记得,居庸关往北有一座大悲佛像,所在的庙宇,叫佛岩寺,又称石佛寺。
七天之后,在石佛寺,有人应该回到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