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知道,他们欢呼的瓦剌语,是什么意思。
一个躲在暗处草丛中的男子,匍匐在地。
他默默听着篝火旁高昂的放歌,皱起了眉头。
眼看四下无人,他弓起身子,快速地沿着来路返回。
来时所乘的马,正在不远的树下悠闲地吃草。
他将提前收集好的柴火捆绑结实,绑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头,跟着北斗星的方向,慢慢赶起夜路。
就在昨天,千户送来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姑娘。
她好容易赶到怀来城的时候,脸颊都饿得凹陷。
把她抱回家的那一瞬,或许是蜡烛的光,或许是厨房里飘来的肉汤气味,让她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自己,又昏然沉睡过去。
“ちょうだい……”她昏迷之际,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是汉话,也不是瓦剌话。
“孟恩,这是来配合你学习的暗哨。”千户走前,只简略地用瓦剌语交代了几句。
都是这样的。
做夜不收,被人知道的信息越多,就越不安全。
毕竟,不是每个夜不收都能忍住严刑拷打。几千几万人里,总有几个贪生怕死之辈。
“她叫什么名字?”孟恩回头要问时,千户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一个日夜过去了,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白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喝完了一碗肉汤,饿得把碗上的香菜叶子都吃得干干净净。
“你叫什么名字?”孟恩用破碎的汉话尝试问她。家里并没有书,他都是平时在怀来城里替人刷马养马的时候,口耳相传地习来。
她好像听懂了,吐出一个生硬的“莲”,又用手指了指对面的他。
“孟恩。”他从脖子上掏出一个红褐色的项链,底部垂挂着一只小小的银片,刻着瓦剌人喜欢的纹饰。
孟恩在瓦剌语里,是银子的意思。
他不知道莲是什么。
但他知道,自此以后,只要叫莲,她便会抬眼看自己,眼眶也会变得红红的。
就在孟恩出去给马喂了几瓢豆子的工夫,她又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低头看向她的脚,一路的泥泞和石子,让她原本穿的小靴都磨破了头尾。
她的脚趾……好像还在渗血。
得赶紧给她洗个澡,不然要是伤口感染,可是人命关天。就连养马之人粗糙如孟恩,都知道马蹄子出了事,整匹马都可能完蛋。
得先去收集柴火,现在家里的估计是不够用了。
孟恩带上捆绑的绳索,出门去做准备。
临行前,他拿了一件自己的皮袍,将就盖在她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掩了门离去。
孟恩离开后没多久,朱祁莲醒了过来。
梦中的她,都在流泪。
这两天经历了什么,老天爷连睡觉都不许她忘记。
身上的皮袍有一股动物的气息,生生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是那个男人的衣服啊。
他的脸如刀刻一般,一身精壮的肌肉,但给自己披上衣服的时候,是那样小心,就怕宽大的皮袍遮住了她的气息,把小小的朱祁莲给活活闷死。
跟那图鉴上的人相比起来,似乎差不了多少。
是二十四岁吗?
他看起来,比自己大了不止六岁吧。
可能是宣化府风沙大,催得男人长相,都变得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