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入府的消息风似的传开,钱氏今日紧张多过高兴。虽有小厮回禀衙门之事,这心里却总不安稳。
可眼下二人挽手进来,又穿得如此登对,打算问的那些话瞬间皆抛之脑后。只一个劲地打量女婿,问些冷不冷热不热的关切之语。
脸都快笑烂了,也没个人问问她,苏缨宁小声嘟囔:“到底是谁的娘亲……”
“不管是谁的娘亲,”
钱氏轻捏着红润颊边,移眸嗔笑,“结亲后成了一家人便不分你我,恰如廷言信任你去署衙。”
杏眸眯起,苏缨宁反复回味这最后一句:怎么还没捞着解释,娘亲就已经相信了?凭从府门进来的这几步?
没想明白,局面却是利好于她的。
两者相较,苏缨宁也不再纠结“谁的娘亲”。转而识时务地沉默在侧,附和着点了点头。
“信任她去署衙?”
尾音轻扬,带着独属某人的清冽。
心中咯噔一瞬,苏缨宁捏了捏交握的手,有些紧张他会继续说什么?
“怎么了?”察觉到掌心的细微变化,沈诀自然地侧过身来,垂眸笑意不减。
苏缨宁亦扬起笑容道了句“没什么”,边冲他摇了摇头,动作缓慢。
看着她抿唇撇着嘴,秀眉弯弯蹙起。身侧交叠的掌心还在渐渐收紧,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厅中素瓶里斜插着几只红荷,静雅花叶上,停落数滴水晶色的饱满圆珠。一朝风袭,滴滴似断珠滚落在案,留下深浅不一的水痕。
无声,亦有声。
指腹摩挲着软腻纤手,娇憨的模样让人格外地移不开眼,心口顿时陷落大片。沈诀还是没再逗她,移开目光后朝钱氏微微颔首算是认同。
还算他有诚信,苏缨宁暗暗腹诽着,顺势抬眸偷偷睨了一眼。
就在这一息之间,手掌忽被拉拽着贴住他的袖口,藏于布料之间。无光无亮的袖中,一双大掌一遍遍描摹纤柔素手,直至交叠的合掌变为十指相扣。
她之前便说过,他和学堂夫子无异,总能让人心神慌乱。这会儿又被他发现溜神,苏缨宁无力开口,只在隐秘袖间稍有挣扎。
挣扎无果,她轻哼了声。尾音似轻羽落在尺寸之间,一片停在唇角,撩动着人浮起笑意。
苏愈双臂交叠,抱胸在旁眯眼瞧着。
趁着几人相谈甚欢,苏愈丢下几句,片刻后将人带离,拽至一边。
“兄妹情深、日思夜盼……听得我都感动了,还是兄长有办法。”
苏缨宁甩了甩被沈诀攥红的手,盛赞道。她早就待闷了,正愁找不到理由离开。
“别叫我兄长。”
回想起马车前的一幕,苏愈神色淡淡,拒绝这个称呼。
听着像因为什么事在生气,苏缨宁笑意盈盈伸出手,拉起他的袖口在身前摇了摇:“二哥我错了。”
这动作这语气,苏缨宁反应过来时暗暗叹了口气。无他,唯手熟尔。
“衙门到底怎么回事?”
苏愈拂去袖上十指,态度较之以往颇为冷硬。
苏缨宁猜对了,娘亲深居宅院衙门之事入耳最多一成。可兄长们若想打听,却是十足十地毫无秘密可言。
她抬起头,发现对方也在静静看着自己,长睫扑簌又忙垂了下来:“就是二哥知道的那样。”
“你疯了!”
苏愈忽然有些站不住,又担心有人经过,遮掩似的压低声音,“敢去衙门告他?新任府尹峭直得很,你能安然无恙应是沈诀作保。可若他那日不愿或是不喜,仅凭漏洞百出的由头如何全身而退,以身试险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置府中安危于不顾,是我错了。”
苏缨宁默默低下了头,她在沈府确实也后悔多次。特别是失败后,被他拉着在车上说了那么多……
“府里要你操什么心,”
苏愈皱着眉心绪杂乱,指腹按点面前人的前额,“我是让你蹲爱护爱护自己。”
苏缨宁不察,疼得“嘶”了声,揉了揉光洁的额头。
她这样乖乖认错,苏愈倒没了脾气,只是口气不改依旧凶巴巴的:“对婚事有怨为何不与府里说,往日没心没肺的人,这会儿倒生出七巧玲珑心。赐婚难拒,可安排一次假死却不——”
苏缨宁被这话吓傻了,一双手毫不犹豫地交叠在他唇前:“苏愈你疯啦!”
她左右瞧了瞧,确认没人才将手放下,也大概明白自己去衙门的孤勇魄力是哪里来的——祖传!
这回换苏缨宁生气了,苏愈知她在气什么:“好了,我就随口一说。”
什么随口一说,他能说出这话,便是已计划好实施过程,梳理过逃跑路线,恐怕连事成后安置之所也提前备好。
不过,这是欺君……
苏缨宁瞥过脸去,算是体会到随意舍弃个人安危的人有多可恶!包括她自己……
矛头渐渐直指苏愈,他不动声色地揭过此页,仔细打量苏缨宁披露在外的肌肤,边问道:“身上有没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