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梦,月色如雾,月色如千千丝网,网罗万象,却难网人心。
如许月色,会是从多年前的虞洲照来的吗?
当那个诡谲的诅咒案发生时,月色亦会是诡谲的吗?
抑或,唯有这一院子亘古的风知晓······
王岑抵至虞洲后,虽一时未得勘破案子锁定真凶,但安抚住了虞洲的民心。
他带着王赟与手下,日日走街串巷,梳篦线索,不断归拢证据。
最终,他们从死者生前接触的所有人当中,发掘出这些死者生前都与同一个卖花妇人打过交道。
至于那卖花妇人,一番查证下来,居然谁也不知晓居于何处,只知她卖的花新鲜又饱满。
王岑命人根据他人口述,画出了卖花妇人的大致样貌,然后使人拿着画像四处打听。
可是,那卖花妇人像消失了一般。
案子再次陷入僵局。所幸的是,虞洲未再接二连三发生那种无故暴毙的命案了。
西洲节度使黎光前去西洲赴任,路过虞洲。
王岑与黎光,曾在同年科考中结下过深厚的情谊。是以,王岑便留他携妻女在虞洲小住几日叙叙旧。
后来,黎光的独女黎慕白在阅过案卷后,提出想看一看那些花。
那些花,王岑在推出案子与卖花妇人有干涉后,早已派人搜罗。
可惜的是,一是搜罗时距案发之时隔得有些久,二是那些花均未出现在案发现场。因而,大多花已不复存在了。
万幸陆府留了一些那卖花妇人的花。
陆府打陆真下狱后,兼之府中又生命案,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陆家大娘子不得不遣散一众下人。府中诸事无人打理,方使得那花未被处理掉。
陆府的那些枝花虽萎了,但因气温低,所以茎杆尚好,只是干枯些罢了。
王岑一直细心留存着。
黎慕白把花枝浸泡于水中。待茎杆重又鼓胀起来后,她从茎杆的断口处找到了案子的突破口。
那几枝花的茎杆,断口异常平整,一看就知那花不像攀折下来的,亦不像剪下来的,更像是切或削下来的。
王岑即刻召集虞洲府衙里有经验的捕快,命他们用各种刀,进行切或削那些买来的新鲜花枝。
那几日,府衙里花香不断。
最后试验得出,陆府留下来的那些花枝,应是用一柄又薄又锋利的剑斩下,且持剑之人武艺高强,方能令花枝的断口无一丝拖泥带水的粗粝、甚至称得上光滑。
陆真身体羸弱,几曾习过武艺,更甭提持剑斫花了。因此,关于陆真使用巫蛊之术行诅咒一事,也就不攻自破了。
王岑正要顺着此线索查下去时,卖花妇人的尸首突然出现在了城中。
同样是中毒发狂而死,中的毒同样不明。
所不同的是,卖花妇人的腋下、大腿内侧靠近膝盖处,各有一道伤口。与花枝的切口一样,伤口创缘平整利落,是为剑所刺。
这几道伤,是仵作在后来的复检时才看到的。
因为妇人的尸首刚被发现之际,衣衫齐整,表面无任何划破痕迹。是故,仵作当时只做了一些表面的检验。
只是,那妇人明明是中毒而死,再来这几道剑伤,实属多余之举。
黎慕白私底下告诉父亲与王岑,这妇人的伤,她去跟仵作亲手检验过,推断应是真正的凶手有意为之。
伤口位置奇怪,创缘也呈现出无任何挣扎的痕迹。显然,这妇人是心甘情愿的,与凶手关系非凡。
至于他们为何要如此做,黎慕白推断不出他们的动机。
但她认为,凶手既然煞费心机来弄出这剑伤,一定是想通过这伤来掩盖或传达什么。
因而,当下最好不要把验出卖花妇人受了剑伤一事透露出去,以便借此迷惑凶手。
王岑心中亦是如此看法,对外宣道——诅咒案真凶为卖花妇人。这妇人见案子即将攻破,心惧刑罚,遂畏罪自裁了。
然而虞洲民众并不相信,仍坚持认为,是陆真在狱中继续行使诅咒之术杀了那卖花妇人,要求虞洲府衙立即处死陆真。
更有甚者认为,虞洲府衙是阿党相为,是虞洲路转运使在包庇自己的学生。
转运使一气之下病情一重再重,未几就撒手人寰了。虞洲通判许庄辉发誓,此案他定要追查到底,让那些悖言乱辞之人好好看清真相。
此时,黎光准备启程前往西洲,黎慕白却不愿就此离去。
因为她看到——陆真明明不是真凶,却要被不明真相之人要求当成真凶处死。他大好的一个家,也因这无妄之灾而分崩离析。
在那一霎,她猛然发觉,断案不是为了好玩,更不是为了争胜负,而是有意义的。
她决意揪出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给被冤枉者一个清白。
王岑大赞她的志向与勇气,黎光也决定再多停留几日。
王赟讲述至此,蓦地顿住。
那年那日,她与他说这些话时,他记得很清楚,是在虞洲府衙后院的一株杏树下。
天是明丽灿烂的,一树密密匝匝的杏花开得如冰绡暖云,直熏得碧蓝苍穹都染上了淡淡的粉。
树下,他们相对而立。
她扎着两只小小的圆髻,髻上缠着的丝绦亦是淡淡的粉,垂下的半截丝绦则翻作杏花,随风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