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纷红骇绿,令人目酣神醉。
内侍奉命,将赵曦澄引至凝晖殿旁偏之又偏的一偏殿里。
殿内帷幔重重,打窗格投来的几线光被拦截斩断后,留下淡淡影痕,如陈年的灰。
庆阳长公主独坐于主位之上,一手支颐,半阖着眼,面色苍白。
只是,她的装束仍处于冬末时节,一件宝石青镂金丝钮牡丹花纹的夹缎褙子,里面则是绣着繁复花纹的薄袄。
衣饰华贵,容颜却颇憔悴,如同盛景流年里一朵即将凋谢的花。
见赵曦澄带着黎慕白进来了,她淡淡抬了抬眼皮。
赵曦澄请安后,黎慕白跟着规规矩矩行礼,眼角余光不经意滑过殿内,见右手边有一线隔门。
隔门上雕镂着吉祥富贵的图案,糊着雨过天晴色的蝉翼纱。
庆阳长公主望了望二人,最后将目光停在黎慕白身上,道:“听阿澄提起,你甚是擅长饮食一事?”
黎慕白忙躬身,脸不红心不跳回道:“回长公主,奴婢自幼就酷爱钻研饮食,是以小有心得。”
赵曦澄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诌,斜了她一眼。
庆阳问道:“碧玉簪花缠枝樱桃甘露酥香糕,据传有四味,每一味都极其独特?”
黎慕白谦逊回道:“回长公主,传闻之言多有夸大,其实皆是寻常的酸苦辣甜四味,奴婢只是想了个新巧的法子,将这四种味道凑合在一起而已。”
庆阳道:“心思委实灵巧。那你说说看,如今我尝的是哪一味?”
赵曦澄见状,忙捧了一盅药,上前劝道:“姑姑,请先把药服了!”
黎慕白知道,接下来的真相会太过于惊骇,他这是让长公主提前服下稳定心神的汤药。
庆阳接过,一气喝完,干脆利落,全无往日娇软模样。
她搁下药盏,道:“看来,是苦味无疑了!”
浅浅的声音,仿若是浮在半空中的游丝,无力漂泊。
赵曦澄撤走药盏,睇了睇黎慕白。
黎慕白紧抿唇角,朝他微不可见地颔了下首。
赵曦澄这才道:“白黎,此案是你最先从吃食上发觉端倪的。现下,本王命你把案情一一道来!”
黎慕白忙沉声应道:“是!殿下!”
庆阳端量着她,道:“先说说小绮罢。”
“是!”黎慕白躬身回话,“回长公主,大理寺已查出,小绮姑娘与琴霜均是中了野芹之毒。”
她隐去了是赵姝儿验证二人中了野芹之毒一事,接着道:
“野芹与水芹,外形十分相似,极是让人容易混淆。常人误食野芹之后,会立时出现胸闷、恶心、呕吐等症状,若不及时施救,误食之人便立刻痉挛而死。被大理寺缉拿的菜贩汪小四就提及过,他家的羊误食野芹后,登时就毒发死了。”
“那几日,小绮根本未食用过水芹菜,不可能是误食野芹。”庆阳声色一厉,“只有阿澄选妃结束那日,高家姑娘曾赠给她一块糕,那糕就用上了水芹菜汁!”
“回长公主,那份糕,已经由大理寺多方查验,确定无毒。此外,小绮姑娘是与韶樱姑娘共食那份糕的。而今,韶樱姑娘安然无恙,足以证明那糕没有误用野芹。是以,高姑娘并非是下毒之人!”黎慕白回道。
“不是高家那姑娘,那会是谁要置小绮于死地?”庆阳痛声问道。
“小绮姑娘与琴霜二人毒发前,的确未食用过水芹菜,但她们均食用过此物。”
言罢,黎慕白掏出一个小纸包,展开后捧到长公主面前。
庆阳双眉一蹙,接过看了看,问道:“这是我府中所制的木樨丸子?”
“对!”黎慕白回道,“她们二人的呕吐物里,除了有野芹的特殊臭味外,还有木樨花的香味。”
“依你之言,小绮是吃了木樨丸子中毒的?”庆阳怒道,“放肆!木樨丸子那日韶樱也吃了,为何韶樱无事?况且,你适才称这野芹之毒可致人立时毙命,即便小绮吃了含毒的木樨丸子,为何她没有即刻毒发?”
赵曦澄上前一步,挡于黎慕白面前,道:“姑姑稍安,请听解释!”
说着,他拈起一粒木樨丸子,用手指碾开,再将里面的糖丸放在纸上,请长公主细看。
之后,他示意黎慕白继续。
黎慕白忙道:“回禀长公主,因这木樨丸子极为滑溜,常人食用时,大多不会去细嚼。更何况,木樨丸子很小,直接吞下亦不会有意外的伤害。是故,一般人食用时,舌尖是很难接触里面的糖丸。”
见长公主无异议,她方又道:“倘使,有人将这糖丸替换成毒丸——”
赵曦澄心底一震,顿明白过来,接过她的话道:“请姑姑仔细看看这些木樨丸子。”
庆阳盯视黎慕白半日,才拈起那木樨丸子细看。
“有几颗似乎沾了些微腊。”庆阳皱眉道,“是这腊有毒?”
“是,又不是!”黎慕白放缓语调,“野芹整株有毒,其根部毒性最强。若将野芹的毒汁提炼出来,浓缩成细小的毒丸,然后用腊包裹起来,当成糖丸嵌入到木樨丸子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