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姝儿看她神色冷峻,眼里透着不容小觑的威压,不觉攒眉道:“白黎,我觉得你越发像某一个人了。”
黎慕白一凜,以为她瞧出自己的身份有端倪来,意欲缓声解释下,却听赵姝儿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跟我四哥待得久了,也染上了他那动不动就摆一副臭脸的毛病?”
“谁摆臭脸了?”
冷冰冰的嗓音,激得赵姝儿蓦地瞪大了双眸——为什么她每次小小非议一下赵曦澄,总会被本尊撞见?!
真真的太不可思议了!也真真的忒倒霉了点!
黎慕白瞅着她突然白了几分的面色,禁不住生出一丝怜悯。
赵曦澄不容分说,命杜轶即刻送赵姝儿回端王府,并疾言厉色警告她,不得随意踏出二门,否则,他必定向端王爷告状。
赵姝儿撅着嘴,甫一向黎慕白求助,立即被赵曦澄一记眼刀制止。
黎慕白拍拍她的手,附耳告诉她,自己会在方便时去王府探望她。
赵姝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车厢,踏上杜轶驾驶的那辆马车。
赵曦澄上车后,黎慕白迫不及待问道:“殿下,李奈可否招认了?”
“今日,徐绣绣大清早就到了大理寺,给李奈作证,证明李奈那天是与她在一起,根本没有去过城南一带。”
黎慕白闻言一震,不意徐绣绣竟有这般勇气出现公堂之上。
她问道:“上巳节那日,有人看到徐绣绣与一戴石青色帷帽之人在一处。难道那人便是李奈?”
“据徐绣绣之言,那日她被一歹人侵犯后,那歹人还要对她下死手,是李奈救下她一命,又将她安全送至家中。”
黎慕白忙再问:“侵犯徐绣绣的歹人是何人?”
“那歹人戴了面罩,徐绣绣并没看到对方相貌。”
“看来那歹人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有备而来了。这一时半会儿,大理寺恐怕难以寻到人。那李奈救徐绣绣时,可有与那歹人交过手?”
“李奈拒不承认此事,还斥责徐绣绣胡说八道,称自己压根就不认识徐绣绣此人。”
“这又是为何?”甫一问完,黎慕白便清楚是谁在撒谎了。
按理,李奈应在家中守孝才是。他戴着帷帽外出,为的便是避免给自己招来口舌。只是,究竟有何事令他非得外出不可?
“殿下,李奈可说了上巳节那日他为何会去城郊?”
“李奈称上巳节那日他收到一个口信,有人约他去城郊小树林。那传口信之人,是一走街串巷的小贩。”
黎慕白冷冷道:“是不是那小贩亦没见到那传口信之人的相貌?”
“不错。”
黎慕白正要掏出彤管来,忽见赵曦澄神色有些恍惚,忙问:“殿下,是不是还发生了其它事?”
赵曦澄看了看她,低缓着声音道:“事情有变,你昨晚关于庆阳姑姑与丹辽帝的推测,也许全错了。”
“不会。虽然我跟殿下说过那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但是,我有八|九分的把握。”
赵曦澄沉默半晌,方开言:“你可曾遇到过没有血缘关系,相貌却是一模一样之人?”
黎慕白不知他为何突兀作此问,道:“不曾。”
赵曦澄又问她:“你见到过韶樱。依你之见,她的相貌,是肖似其母,还是肖似其父?”
黎慕白寻思片刻,打陈家医馆里升起的那股寒意重又泛上心头,摇首道:“皆不肖似。”
赵曦澄撩起帘子一角,睇着窗外,低低道:“韶樱酷肖李奈。幸亏姝儿昨日听说李奈投案了,便急着来找你,未见到李奈本人。”
“幸好如此!”黎慕白亦看了一眼窗外,转而问道,“殿下此时真要去公主府?”
赵曦澄不承想她这般快便料到了自己的搫画,遂撂下帘子示意她继续。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已大致知晓凶手是何人了,只不过,凶手的动机与下毒手法,我仍需再推敲。当务之急,请殿下助我暗中查一查几件陈年旧事。”
赵曦澄定定望住她,嗓音被压得极薄,仿佛一触即碎:“凶手是不是——”
“不是!”黎慕白斩钉截铁回道,又用彤管在掌心写下几个字,然后将手举到他面前。
赵曦澄瞳孔一缩,目光骤然森冷骇人。
冷空淡碧,风吹得帘上日色凋零。
锦绣春光残去,眨眼又夜垂,月爬上,银光铮亮似寒霜满地,映廊下梨花如雪。
一道花影幽幽探来,罩得乌漆雕花什锦格前的人益发沉沉。
今日,他终是命杜轩调转车头,改道去查旧事;而她,则去了一趟大理寺与余音阁。
他松开紧攥的手,去拿储画的匣子。
一张罗纹笺,如蝴蝶之翼,轻轻飘下。
他拾起一看,是那张画着心、花、剑的罗纹笺。
心念微动,他不由转首,目光落在窗畔。
月下,她的侧容有着花瓣般迷人的弧度,手中的赤玉彤管左移右动,恍如一抹胭脂,在晦暗中描摹鲜艳之泽。
他收回视线,盯着手中的罗纹笺。
纸上,她画下的两颗心,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却是对婚嫁之事最纯粹的诠释。
忽然之间,他极想问一问她,那道赐婚圣旨在她的心目中,是否同样意味着是两颗心紧紧偎依在一起?
他禁不住再次注目于她。
打花影里斜来的清辉,衔着橘黄的烛光,将她侧面的弧线镶滚得温柔,又百折不挠。
似乎她就是月,浩渺的命途,莫测的尘寰,有她在,足矣。
见她意欲抬首,他忙转过头,猛然发觉纸上那把剑甚是刺眼,便拿起一把剪子,裁去一部分纸张,只留下心与花,然后仔细折好,放入画匣,再将匣子放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