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上移,照得画上之人似也生了辉,栩栩如生。
赵曦澄瞥了瞥,道:“此人正是当今的丹辽帝,当年的丹辽七皇子。”
黎慕白好奇心顿起,忙问:“我听闻长公主年轻时与他比试过剑术,当真?”
“是有这么回子事。”
黎慕白又随手打开其它几只泛黄的卷轴,见每一幅画里皆有丹辽帝在,不由道:“这丹辽帝在未登基前,来我朝朝贺挺频繁的。”
“他曾连续几年担任丹辽的朝贺使臣,自是来得频繁。”
“那他是何时不再来朝贺的?”
“他登基前的一年,此后,便再未来过了。”
黎慕白思忖片刻,道:“我记得殿下曾与我说过,长公主成亲的时候,正是丹辽政权更迭之际。并且,长公主的婚嫁,只用了短短一月便完成。”
赵曦澄颔首道:“彼时,先帝意欲趁着丹辽政权在更迭动荡,准备举兵西进。此间,庆阳姑姑却骤然提出要成亲。先帝见她之前不愿成亲,此时好不容易有了成亲的念头,便推迟了出兵。”
他吃了一口茶,继续道:“比及姑姑成亲完毕,那丹辽七皇子手段十分了得,竟只用短短一月的功夫,就稳定了政权,坐牢了帝位。是故,先帝的出兵计划只好作罢。”
“这丹辽帝当真是个厉害人物!”
赵曦澄望着摊开的卷轴,道:“只怕野心也不小。如今的丹辽,在他的励精图治之下,国力大幅增强。前不久的西境之役你也知道的,得亏李长安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方才保住了疆土!”
言讫,默然长叹。
黎慕白亦默然。
因此一役,皇帝为安抚李家,不但追封李长安为西平侯,还给李长安之子李奈与庆阳长公主独女卫韶樱赐婚。
只是,如今李奈身陷囹圄。倘若,他果真是害死罗小绮的凶手,罗家可会放过他?皇帝又会如何处置他?
她低头看了看画中年轻时的丹辽帝。只见此人身量颇结实,目光透着坚毅,不像是轻易服输之人。
她想起长公主院子里的格桑梅朵。
格桑梅朵,生长于丹辽的高域之地,喻意着福气与坚韧。赵曦澄曾告诉她,在丹辽语里,“格桑梅朵”之意为怜取眼前人。
长公主身边的仆妇曾阻止她去触摸格桑梅朵的幼苗,道格桑梅朵是长公主的宝贝,由长公主亲自亲自照料着。
似是猛然间窥破一个惊天的秘密,黎慕白身子一颤,不禁脱口道:“我觉得长公主的成亲似是仓促之间决定的,这其中内里,或许与丹辽帝相干。”
赵曦澄一震,抬眸盯住她:“为何会牵扯到丹辽帝?”
黎慕白没有立即作答。她环顾一周,又看了看赵曦澄。
赵曦澄知她怕隔墙有耳,道:“屋外只有杜轶杜轩,你尽可畅所欲言。”
黎慕白迟疑片晌,方开言:“我并未有确切的把握。一切,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如有不当,请殿下勿要责难我。”
“既是猜测,就无从责难一说。”
黎慕白稳了稳心神,这才问赵曦澄:“长公主之前一直宣称自己不嫁人,可为何到了二十有余,又忽然要成亲呢?”
赵曦澄一顿,见她目光落在画中的丹辽帝身上,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姑姑之前不成亲,是为了当年还是七皇子的丹辽帝?”
“殿下,我说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既然是猜测,为何不说姑姑是被姑父的深情所打动?”
他停一停,继续道:
“虽然曾经我也不明白姑姑为何会选择姑父,但亦知姑父对姑姑极为照顾与爱护。他们成亲后,许久未曾有生育。姑姑准备给他纳妾,他不肯。”
“后来,他又当着先帝的面,发誓此生不纳妾,只守着姑姑一人。所幸此后没多久,姑姑就有了身孕。”
黎慕白听罢,道:“驸马爷对长公主的确用情至深。”须臾又叹道,“我经手过的案子里,就有情杀案,且大多是痴心女子错付真情,被枕边人百般算计,最后落得花殒人亡两不知。”
赵曦澄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那些旧案来,目光直直转向她,见她的眸子虽仍旧清炯,有如倒映在碧水里的三月春阳,可眸底却蒙了一些雾气。
他视线被那雾阻挡,一丝无力感袭上心头。
他张口,似是辩驳:“并非人人皆如此,比如姑父与姑姑。”
黎慕白点点下颌,道:“先前,我听京中人提起关雎佳话,起初半信半疑,以为卫驸马是为了谋一个好前程而接近长公主。落后见他事事皆以长公主为先,方知是自己误会了——”
话锋蓦地一顿。
她的父亲,亦是那般事事以她母亲为先。
犹记那年,父亲回京城述职,正值花灯节之际。
她心血来潮,撺掇母亲到小观寺求生子签。母亲被她劝动,便携着她去往小观寺。
父亲得知此事后,立即制止了母亲的行动,还狠狠批了她一顿。
她方知母亲在生她时身子受损,不宜再生养。
因此,父亲坚决不允母亲再有身孕,并再三保证绝不纳妾,一生只守着她们母女二人;并开解母亲,道女儿是棉袄,可以暖心窝子,比儿子强多了。
她曾断过不少情杀案,一度令她对男女之情避如蛇蝎。
后因父亲与母亲的蒹葭情深,她方慢慢对未来燃起一份憧憬,憧憬自己亦会遇上一位知她护她的良人。
可那道赐婚圣旨,让她这份憧憬变得无处安放。
她掐着掌心,袖兜里的赤玉彤管碰上肌肤,温凉的触感在腕间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