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渺渺,轻云簇簇,将太阳拢得几分无精打采。
黎慕白苦着脸,亦一副无精打采模样踏进了凉王府,把装彤管与石黛的小匣子回柠月轩放好。
见锦允他们正在吃饭,她便与他们一道,随意吃了些填填肚子。
席间,有人提起她的四味糕来。
大家立时兴致高涨,七嘴八舌说了开来,纷纷道如今凉王府的四味糕已然风靡京城,连一些上乘的大酒楼都仿出了碧玉簪花缠枝樱桃甘露酥香糕。
更有甚者,一些点心铺与酒肆,自制出了五味糕、六味饼、七味酥等等,最夸张的有十味之余。
黎慕白暗自咋舌,心道以后是不是连百味糕都会有了。
众人边吃边说笑,打趣黎慕白何时再研制出一道能风靡京城的美食来。
黎慕白淡淡回应几句,心中突然一动,顿时想到赵曦澄交待的信物该如何准备了。
她匆匆吃完,然后带着杜轩出了府,往甜安街行去。
甜安街是京中各色吃食汇聚之处。犹记初来此处,她奉赵曦澄之命,买了好些糕饼。
嘴角不由自主弯了一弯——不承想她这个凉王府的司膳女官,竟是靠买现成的吃食坐稳的。
她一面走着,挑了一家装潢考究的铺子。
一进去,就见一中年女子正向一年轻女子介绍碧玉簪花缠枝樱桃甘露酥香糕,道此糕的配方来自凉王府,味道是最纯正的四味。
黎慕白心下发笑,只见那年轻女子穿着水红窄缎镶边长褙子,葱黄撒花细绫裙,盈盈俏俏,又不失清丽。
黎慕白只觉有些眼熟,忙再细觑,果见那衣襟边绣着别致的缠枝白兰花。
她仿佛觉察到了黎慕白的目光,扭过头,似是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神态自如了。
黎慕白朝她笑笑,上前行了个礼。
高仪指着一块糕,笑问道:“白姑娘,你觉得这家的四味糕如何?”
“姑娘若是未尝过,倒可以试一试,左右不过图个新奇。”
“既然白姑娘都认可了,这糕定是错不了的。”
高仪身后的侍女闻言,忙去挑选。那中年女子忙笑眯眯地拿出好些来,热情招待。
高仪又笑问黎慕白:“白姑娘也是来买糕的吗?难不成凉王殿下也喜欢这家的糕饼?”
黎慕白见她提起赵曦澄来,想着赵曦澄那不吃重样食物的名号,忙摇首笑道:“我只是随便来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我们殿下没有尝过之物。”
高仪抿嘴一笑,又与她说了一会子话,比及那中年女子包好了糕,便带着侍女先行离去了。
黎慕白把高仪送至门首,看着渐渐消失在人群里的俏丽身影,不禁忆起赵姝儿提过的“朝露待澄曦,芳意结白兰”之语,即那绣在高仪手帕子上的两句诗。
一下又想起明日的选妃来,怕是要令高仪失望与伤心了。俄而又想起自己,她黎慕白也曾被钦点为赵曦澄的正妃。
世事太易变幻。如今,她不得不隐姓埋名,苟存于世,只为有朝一日能回到西洲,从而查清家中失火的真相。
心陡地一揪,正伤感时,那中年女子见她仍在,遂上前向她推荐起来自家店内的吃食来。
她想起此行目的,忙按下悲恸,转身跨进铺子里。
那中年女子向她推荐一种叫折枝甘露八宝糕的吃食,说此糕是新品,有八味,比那个碧玉簪花缠枝樱桃甘露酥香糕还要多上四味。
黎慕白顿觉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一二个时辰之前,她还编了一个在研制有八味之物的理由来搪塞赵曦澄,不意,这甜安巷还真出了个八味糕。
于是,她买了一份这八味糕,又选了几样精巧吃食与一些食材,让那中年女子一并包了。
回到王府,黎慕白摆出食材与糕点,思索良久,仍不知要如何着手。
瞅着那方紫中嵌金色的八宝糕,记起店家说有八种味道,她立时生了好奇心,拿过那糕吃起来。
食讫,她哑然一笑。
原来,所谓的八种味道,不过是把酸苦辣甜四味分成了淡味和浓味而已,合起来刚好八味。
她眸子一亮,知道信物该如何做了,连忙捣鼓。
及至锦允来柠月轩传话,她才惊觉日已西沉,忙把竣工的信物装进雕花锦盒,沿着一路刚掌的灯,来到不梨居。
屋内,赵曦澄已换了一件家常的月白绣暗纹锦袍,正欹身在软塌上阖目小憩,墨发随意半散开,袍裾上染着黄黄的烛光,一丝朦胧的恬适。
她正踌躇着该不该唤醒他。他已开言问她信物准备得如何了,语气里带着点含糊睡意,少了几分淡漠。
她连忙打开锦盒,端出一方糕,捧上前道:“殿下,这是我精心研制的新糕点——金镶玉糕,也是四种味道。以此糕作为选妃信物,殿下以为如何?”
赵曦澄仍阖着目,淡声道:“又是四味糕,京中各处都有了,没多大新意,换个!”
“殿下,您先尝尝,我这次做的四味糕,与前次的不一样!”
黎慕白便把糕切成四块,又固执地捧到赵曦澄跟前。
赵曦澄终于抬起眼皮,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碟子里的糕,方起身依次尝了。
尝完后,他道:“还行,就它罢。只是别叫什么金镶玉糕,名字俗气了些。”
“是!”黎慕白撇了撇嘴,心道还不是为了凸显出你凉王府的富贵气派,她才绞尽脑汁地取了这么个金玉之名。
既然现下又嫌弃这名字俗气,她少不得重取。
攒眉思忖半晌,她笑道:“诗云‘心有灵犀一点通’,既然是信物,不如就叫‘灵犀糕’,别致风雅,又能体现殿下的心意,如何?”
“不好!”赵曦澄一口否决,瞪了她一眼,“还是叫金镶玉糕罢。”
“是!”她撇撇嘴,把碟子归拢,腹诽这人的反复无常。
一时,杜轩杜轶进来摆饭。
用罢晚膳,黎慕白顶着半爿皎月,回到柠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