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她就要砸到女尸,离她最近的赵姝儿忙用力把她往旁一搡。
哪知那处的地势偏低,红蜡竟一下摔倒,又滚出许远。
赵姝儿立即起身去拉红腊。不虞这地上的落叶太多太滑,她自己亦一摔,滚到了红蜡边上。
见此状况,黎慕白与王赟只得慢慢挪过去。
赵姝儿与红蜡已相互搀扶着爬起来,坐在地上直喘气,身挂满落叶碎屑,衣衫钗环凌乱不堪,形容十分狼狈。
黎慕白正要问她们有没有伤着,忽瞥见她们身后有一把白色的东西在泛光。
她忙绕过去,蹲下细看。
那一把白色的东西,约莫十来根,通体雪白,枝干纤细,只有手指长短,枝干顶端垂着一朵筒状钟形花。
那花极是晶莹剔透,渗着幽幽冷冷的白光,在这晦冥的林子里,相当瘆人。
黎慕白心蓦地一跳,浑身发冷。
她抬眸,发现王赟正蹲在她对面,亦是一脸震惊。两人相视一眼,心有灵犀般同时颔首。
黎慕白让赵姝儿与红蜡速速起来。
赵姝儿见黎慕白与王赟极其重视那白色东西,凑过去一看,大呼:“通体纯白剔透,于暗处可发出幽微亮光,这是水晶兰!是水晶兰!我在一本古书上见过,未曾想到世上还真有这种花!”
说着,她兴奋地要去摸,被黎慕白眼疾手快制止了。
黎慕白捉着她的手,问道:“郡主,你知道水晶兰又称作什么吗?”
赵姝儿摇头。
黎慕白沉声道:“水晶兰,又称冥界腐生之花。民间传说此花来自阴间,常出现在墓地的阴冷潮暗之处!”
赵姝儿忙低头看脚下。红蜡一听,一弹,拉着身边的赵姝儿离那花三尺之远。
“先离了这里再做计议。”王赟对黎慕白道,又环顾一圈,“这里可能埋有尸首。”
他话甫一落音,红蜡两眼一翻,又要晕倒。
黎慕白赶上去与赵姝儿架着她的双臂,把她拖出了林子。
山风迎面扑来,虽已春浓,仍犹带几分寒意,将他们潲得哆嗦。
天色业已零落,透着一点含糊的残红。
黎慕白想起柳妃尚不知她们的行踪,登时一慌。
王赟明白过来,看了看黑黢黢的林子,决定带着红腊先送赵姝儿与黎慕白下山。
红蜡醒转,想起她家小娘子,急得呜呜直哭。
几人甫一动身,就隐约有促促的马蹄声传来,密密如焦躁的鼓点。
继而,一匹通体洁白的马,如一道白光闪来。
天边,月未出,一颗星子寥落忽闪。
马背上的人,深紫的袍子被荡得老高,如墨的长发飘飘扬扬,一对堆冰积雪的眸子在撞见黎慕白的身影后,竟隐有化水之势。
黎慕白一怔。
一声长嘶,马蹄猛然被刹住。只见他扫了几人一眼,目光定在黎慕白面上,薄唇轻启,凉凉说道:“本王今日尚未用膳,你这王府司膳官该做如何处置?”
黎慕白脸一僵,神思回转,连忙请罪。
王赟面色震了震,狐疑端量黎慕白两眼,然后上前躬身施礼。
赵姝儿则撇着嘴嚷道:“四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要吃饭就自己——”
赵曦澄一记冷眼杀去,赵姝儿即刻弃械投降,咽下了后面的话。
王赟把林子里的情况向赵曦澄做初步汇报。
赵曦澄听罢,沉吟一会,便吩咐王赟在这儿守着,他去大理寺调派人手前来。
随即,杜轶亦赶来了。
赵曦澄命杜轶送赵姝儿与红腊去山脚,然后命黎慕跟自己回去。
黎慕白记挂林中之事,道自己要与王赟一起等大理寺的人前来。
王赟忙望向她,眼里闪过一抹意外,以及按捺不住的惊喜。
赵曦澄眸色一暗,驱马前行两步,半眯着眼俯视片时,陡地一个弯腰,捞起黎慕白往马背上一放,调转马头,率先往山下奔去。
黎慕白吓得伏下身子,紧紧抱住马的脖颈,腹诽这人莫不是疯了不成。
风声充斥着她的双耳,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她不敢乱动丝毫,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摔个浑身碎骨。
及至到了山脚,乌泱泱一大片人正乱着。柳妃已急得晕过去好几次了,端王爷正在赶来的路上。
赵曦澄骑在马上开始调派。黎慕白想下马亦不能,只好红着脸埋在马脖子里装木头。
所幸郊外的夜黑得快,兼之赵曦澄的刻意遮挡,无人瞧见她。
赵曦澄先命人去禀告端王爷,再将人手分成两拨,一拨护送柳妃、赵姝儿与红腊等回去,另一拨则去山上听王赟调遣。
调派完毕,他放慢马速,带着黎慕白返城。
黎慕白慢慢直起被颠得酸疼的身子,不意马一个转弯,她手没有抓牢,人往下掉。
赵曦澄伸手一揽,将她牢牢圈住,裹到自己的披风里。
霎时,温热的气息夹着轻淡的梨花清香,兜头兜脸罩向她有些冷的身子。
她一时怔忡。
乍然的暖乎,令她感到不安与不真实,只觉耳畔风呜咽,吹得飘零,不知要吹到哪里去似的——
像极了她在暗夜里的那些跋涉。
她挣扎着要掀开披风。
赵曦澄垂眸睇她一眼,俄而把搂着她的手收紧一分,半是命令道:“别动,夜里凉。”停一停,又道,“事急从权。吹出个病来,岂不要延误时机?”
她紧绷着,果真未再动。
身畔花移树转,星辉淡淡洒下。
夜色蒙蒙,上巳花香胧胧,哒哒的马蹄声,好似心跳声一般,在这静夜里格外悠长响亮。